第11章 同心旧章1(2/2)

首发：~第11章 同心旧章1

家里还有三张狐狸皮，张大虫琢磨着去城里卖了也许能换些钱回来给老娘打发后事。他想到这里，没有迟疑，把狐狸皮从墙上取下，串起来甩上肩，再把串皮的绳子系紧在裤带上，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庙儿沟。

张大虫在塬上路走着的时候，看到自家婆娘在山沟对面守着地，守着没被羊糟蹋的麦苗。

女人才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因为终日操劳又食不果腹，枯瘦如同老妇一般。她弯着腰勾着头仔细地寻着野菜，在冷风里瑟缩成小小的一团，远远看去像一只衔着竹篮的瘦犬。

庙儿沟距同心县城五十里路，要走两个多时辰。张大虫远远看了眼媳妇，没有停留，上翻着眼睛去看低沉阴霾的天空，任由劲风吹干泪水。他脑袋里空飘飘的，两只脚只管往前迈步，软绵绵的，从荒凉的庙儿沟一直走到人头攒动的同心城，他的魂像是被人抽走了，风筝似的放去了天上。

在最热闹的菜市口街心，张大虫一身褴褛，耸肩塌脖僵立在人群里，被往来的牛马车夫呵斥驱赶，他怪异的模样已经告诉路人，这是个疯掉的人。

疯子木讷地站着，眼睛像睡着时半睁开，没有半点神采，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肩上的三张毛皮子，在他刚进城时就被贼娃剪走了。

这天，县里守备军张营长家的老人出殡，送葬的队列浩浩荡荡，前有道士和尚诵经祝祷，后有孝子孝媳三跪九叩。宾朋云集，一路哭号，一路吹打，那些声音鼓荡在铅云之下，令人惊心动魄。

张大虫迷茫地环顾四周，冷眼扫视道路两边看热闹的人群，又抬头看漫天白纸白幡飞扬，纸人纸马如梦似幻穿行在半空之中，乐声铿锵，夺魂摄魄，将他的心魔引了出来。

送葬的乐师队列从他身边经过，唢呐吹得激烈而绵长，一声高过一声，铜鈸擦得洪亮又锐利，振聋发聩。

张大虫突然惊“醒”，双目聚神，猛然放声大笑，在他混沌的意识里，已将眼前本县守备军营长家母亲的黑漆大棺认作是自己老娘的存身之地，将这场盛大的葬礼当成了自己的孝心，他想给老娘操办的风光大葬已然在幻想里实现了。

“娘唉～～”

张大虫放声哭号，比所有孝子都哭得哀痛，他一会儿跪爬在地上扣头，一会儿学着道士的禹步起舞作法，忙前忙后，疯疯癫癫，还未到达营长家的坟山，他就已经耗尽力气，哭得噎过气去，一头栽倒在野地里。

人们只当他是发了疯病，无人理会。

葬仪结束后营长家的亲朋陆续回城，没人管缩在土疙瘩堆边失神昏睡的张大虫，天将晚了，冷风如同冰刀，在山野里露宿是会死人的。

一个老道士发了善心，去而折返，给张大虫灌下几口烧酒把人救了过来。

那张大虫醒来后浑浑噩噩，将前事忘得干净，不知道家在何处，也记不起妻儿老小，从此跟在老道士身后做个跟班小徒，天南地北游街串巷，靠打卦算命和卖药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