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深渊(1/1)

首发：~第47章 深渊

云层翻滚在半山处，抵挡了万丈光芒，没有烈日的毒晒，爬山队伍的行进速度很快，不过半日，便已经离山顶不远。面前的山路陡斜高远，幽窄的石台峭直，只容得一人通过，一边是崖壁，偶出的山树顺着夹缝拼命生长，欲与游人争路。一边是锈红的围栏，山岩陡险到极致，以至于人们都看不到它延伸出的坡度。棘条灌草杂乱丛生，铺盖着碎石满布的锋岩。

唠嗑说笑的声音越来越低，同学们难免有些紧张，都仔仔细细地瞧好脚下的崎路。不敢斜视，分不出一丝多余的目光瞟向别处，前面的学生没注意脚下，一脚蹬上一阶楼梯，不大不小的几块碎石滚了几阶，滚过后面人的脚边，最终穿出栏杆的缝隙，滚出了围栏，落入了飘虚的空中，却听不到任何落地的回响声。同学们闻声驻足，都慢慢地看了过去，那种刺激而又惊险的气氛燃烧着众人加快了的心跳。

自己的包背在楚珮珩的身上，中间还隔着云航和陆谨行，陈诗诗想要拿上一瓶水却不好意思张口。几个人相隔的距离也不近，楚珮珩走得很远，甚至都有些看不清人影。可愈是不方便，嘴边就愈是干得疼热，没有一丝光照，却像是被烘晒得干裂淌血了一般，心里甚至都开始猛跳发慌。

“啊！”

“啊……”

……

天空中划过一声惊恐失魂的尖叫声，响彻山云。

没用的思绪都还没来得及散去，脚下一处留了湿雨的青苔便不合时宜地突现，陈诗诗一脚踏上油滑的地方，身体没站稳，脚踝狠狠地扭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倒向了围栏。可围栏底处的根扣定不住根基，竟然松动了，万般的不凑巧聚在一起，恰巧悬着的就是一条人命。人在危机时刻总是要拼命地抓住身边的一切东西，在混乱之中，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陈诗诗身后的一个女孩眼看着也要被带下山崖。

陆谨行听闻尖叫声，反应速度极快，瞬间转头冲回去，想要拉住她们。可陆谨行与陈诗诗之间还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再快的速度却也追不上毫无预兆的意外，来不及寻找合适的支点，来不及再多浪费一刻，陆谨行只得一手反手抓着围栏借力，另一只手死死地拽住陈诗诗，将两个已经悬出半空的人拼命悠回来。围栏已经松动，陆谨行不知道它坏到了什么程度，在没有时间的时间里，只得赌上一把，可惜，满盘皆输。整整一排围栏，以断裂点为中心，向两边延出去十几米，全部失修。没有任何固定的支撑，借不到任何发力点，陆谨行完全是靠着自己腰腹、臂膀的力量，将两个女孩了甩回来。

云航闻声，几乎是和陆谨行一起冲回去的，可他距离陈诗诗更远，更是来不及，更是没有一丝搭救的机会。再拼命地回头，再拼命地跑，不过都是徒劳的自我安慰。

云航追着，不过是看到陆谨行也追着。

云航追着，不过是眼睁睁地看到陆谨行身后的围栏倾倒。

云航追着，在一瞬，他拼命，可却什么用都没有，终是抵不过隔着的那几阶距离，他伸手，拼了命地薅上一把，而连一丝空气都没挽住。

空空的……

远方是无尽的山野漫景，可眼前是空的，什么都望不到。

心脏装着无数的血管神经，可呼吸是空的，不存在一般地活着。

这里抓不住，那就追着他再往下走一步，一脚迈到空中，下一刻就能抓住了，或者下下刻，或者再下一刻，就能抓住了，总有一刻会抓住……

脊背抵上攀无可攀的岸崖，身前是断塌连片的漏栏，人们静立，连呼吸都不敢起伏。在无声中绝望，看残断的碎栏卷携着两抹身影，乱坠深渊。沉山不声不响地披了旧衾，青川生灰，苍云易累，忽而天光收尽，卷现千万惊雷，重吹天奏，疯狂地拍打着恶崖山岭。山泉染黑，叫嚣着温柔清澈，峡底翻滚出呼啸的巨声，把苍石打碎，溅了半边阴空。

乱雨不分好赖地下着，浇湿了才干的木叶，打在人们的脸上，吞噬着惊恐的无泪。

山夜袭近，凉雨冲刷着无处躲藏的阴湿，被浇灌的衣襟冰得透骨，通讯的信号断断续续，拨打的电话亮着不存在的希望。崖壁上的人已经近乎崩溃，围栏断了一片，有人想要原路返回，有人死死贴着墙壁不敢挪动分毫，穷窄的石路根本容不下两人，有一个人不敢走，整个队伍便无法移动。人们坐着，死寂，雨落有声，风也有声。自然面前，人渺小得还不如尘埃，卑微到了骨子里，自然面前，人人不过都一样，都在俯首下跪，求着一条命罢了。

陈诗诗坐在地上，眼眸涣散，呆滞空洞，脚踝扭伤后没有做任何处理，她亦感受不到分毫疼痛。闺蜜被自己连累着差点跌下山崖，整个队伍因为自己被困在这山里，还有那些她想都不敢想的，全都是因为她，全都是她的错，为什么那样不小心，不注意脚下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恰好是她为什么坠下去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别人这比杀人犯还要卑劣千万倍的人，是不是该去死是不是连死都没法赎罪啊……

山座久立，悲凯同墓，焚烧着她颠簸死灰的心，入耳无声，垂帘无色，呼风无感，却丝丝捏碎她的心。

午夜至半，滴雨落哀，旋桨的鸣声渐远渐近。人们屏噎呼吸，想要放声痛苦，想要嘶吼狂喊，抑制不住的心跳声震荡在心间，可除了细雨，一切都无声，一切都是沉塘的瓦砖，落定，也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