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47章 今且死,但恨替人
曼姝嫣被他这一巴掌打得矜贵的身体摇摇欲坠,然而伤感的脸上却绽开一抹灿烂笑容,唇角血珠不停溅出。
“好呀,你们都向着她,我真没想到我姐姐居然这么有魅力,能让所有人都为她效劳,让所有人都为她卖命。”
曼祝德恼怒:“都这个时侯,你还说这些话呛人!你心里不服?那是妃儿她心地善良,从无害人之心!再看看你们,心胸狭隘,自私自利,将他人生命轻视为草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今日你们终于尝到自己种下的恶果了!连我都救不了你们!”
张氏和曼姝嫣都无言以对。
曼祝德伸袖抹去眼中珠泪,向太子说道:“太子殿下,从今往后,老朽真是无颜再位列朝班!今日叫你看我相府这许多笑话!是我管教不严,妻女才这般猖狂,为非作歹,叫人心生寒凉!”
他一向神采焕发的脸,此刻却一片灰白,仿佛连鬓边的白发都瞬间多出几根。
他自考中进士以来,政治上混得顺风顺水,深得皇上器重,同僚拥戴,不想却晚节不保,豺狼虎豹尽出身边,这叫他心中怎能不恨?
他伸袖再度抹去眼泪,向太子道:“太子殿下,她们都是我妻子女儿,做出这样伤天害理之事,我已不能再容!但若将她们交由我亲自处理,若是传出去,只怕外面人会说我因情僭法、有失公允,不如眼下我将她们都拜托你处理!只叫她们远离京城,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们!”
他说完这些话,仿佛再也不想见任何人,转身慢慢走回内堂。
所有人见他脚步沉重,似乎已走不动多少路,连背影都笼罩上一层阴霾。
谁知紧接着就听到内堂传来“咚”一声大响,众人吓一跳,忙争抢着赶进去,只见他已晕倒在地。
煌焱还要赶着进宫面圣,就没带走张氏和曼姝嫣,先将她母女二人关进相府柴房,亲眼监督她们被锁进去,才转身走出,迎面在甬道上遇见曼妃嫣。
只见她两只眼哭得跟核桃一样,犹在风中抹泪,身子单薄得就像天上的纸鸢,好像随时要被风吹走一样。
在这一日之内,她一下就失去两位亲人,连爹爹也晕迷不醒,生死未卜,整个人仿佛一□□重骤减。
她没注意到他,从他身边轻轻走过,煌焱微怔,赶上几步握住她手。
“我替你报如此大仇,你怎的非但不感激我,见面还不识得我一样,就这么从我身边走开了?”煌焱虽是抱怨,但脸上笑意却甚浓。
曼妃嫣止不住泪流,“仇虽是报了,但这代价未免太大,你要好生安顿他们,叫他们不要为难我二娘和我妹妹。”
“放心,眼下她们被关起来,再想害你怕就没那么容易。至于要她们命,我可没那兴趣!你爹想我赶她们出京,我只把她们平安送回张府便是!至于其它梁子,我也不多结!”煌焱坦然。
曼妃嫣缓声:“那便最好不过,否则我这心上怕是好些天也缓不过来。”
“以后你可就是这相府里唯一的大小姐了,爱怎么闹便怎么闹,没人再在你上头压着,岂不自在?怎么还是这么愁眉苦脸?”煌焱实是不愿她继续这样消沉下去。
曼妃嫣摇头,幽幽道:“你说错,你忘了我还有个哥哥?他不久便要回京,如果给他知道,她亲娘和亲妹被关起来,还不知会发生怎样事!”
煌焱恍然,“我倒是忘了,这凤鸾出征少说也有一月,也不知救回你哥没。凤鸾从未带兵打过仗,此次西戎叛乱,不知他能否摆平。”
曼妃嫣抬眼瞧他,“我看你更该担心你自己。”
“此话何意?何时起,你也爱上打哑谜?”煌焱环抱双臂低头瞧着她。
“你仔细想想,如果此次凤鸾能够班师回朝,立下大功,那他将是你太子位最有力的竞争者,再加上朝中一班元老鼎力支持,想来必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拼死搏杀,所以你还是自求多福吧。”曼妃嫣轻轻说着利弊。
煌焱负手笑:“呵呵,其实我早不愿做这太子,我六岁坐上太子位,便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以你二娘话说,便是恨不得我早死,千方百计想叫我不痛快,那你说我要这破劳什子太子位何用?”
“没正经。”曼妃嫣忍不住一笑,一时又想到什么,抬眼凝视他,难过:“你说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这样将我二娘和妹妹逼上绝境……”
煌焱神色肃然,“这些不是我考虑的,我只是不想她们再伤害到你。之前对你做出那番恶事,我就一定要让他们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眼里容不得沙子,向来赏罚分明,该惩罚就一定要惩罚,该奖赏也不会克扣一个子儿,你说是不是?”
“可她们也并非是你手下军人,这样对待未免也太过严苛。”摇头叹息,她到底是心肠太软。
煌焱轻轻一笑,不愿多说,“我看太阳快落山,我得赶着进宫,兴许夜晚会留东宫。你许久未见你爹,便留在相府吧,陪他老人家说说话,他眼下正需要你。”
曼妃嫣点头,瞧他三步并作两步从身边走过,然后漫无目的四处张望。
见那一处小房子,里头隐隐传来喊叫、哭泣声,忽然想起二娘妹妹被锁里头,眼中就又止不住涌泪,她擦擦泪,返身往回走。
地上雪积约半尺厚,阳光倾洒其上,反射人眼难睁开,她回到屋子便见几个大夫正围在榻边为她父亲医治,心头酸楚,轻步走过去。
一名年长大夫毕恭毕敬报告病情,“大小姐,相国气急攻心,才晕过去,然并无大碍。你在身边要多开导,不再提那些伤心事,养几天便会好的。”
“多谢大夫,麻烦给我爹开几副药。”曼妃嫣低声说完忍不住又抹泪。
差人将大夫好生送出,她坐回榻边为父亲掖被,只见爹爹一张苍老容颜满是哀伤,连在昏迷中双唇都仍嘟嚷着念念有词,似有难解心事。
她端起桌上糖水喂他几口,只是大多数都顺他憋紧的唇角流进被褥,这心中止不住难过,泪又涌出。
“爹你要好好喝药,眼下我就剩你这一个亲人了,你不能再离我而去!”她轻声本是说给父亲听,但却说到自个儿心坎里,本想忍泪,但还是难止地流。
费小半时辰,才将糖水勉强喂入父亲口中,她一阵自言自语、伤心流泪,直捱到后半夜,趴在榻边昏睡过去。
次晨被窝外鸟雀叽叽喳喳和叫声惊醒,迷糊爬起,见爹爹仍在昏睡中,只是屋里不知何时已进来两三个丫鬟,正在洒扫收拾屋子,其中一个正是香芸!
她一边弄香炉灰,一边偷眼瞄她,不期撞上她视线,吓一跳忙低头,端上香灰就急走几步,惊恐情状就像老鼠见了猫。
曼妃嫣开口叫住她,她吓一跳忙顿住脚步,“大……大小姐,你、你有何吩咐?”
一向狐精冷漠的她,此刻却结结巴巴说不出话,真是树倒猢狲散,真怕大小姐记仇,趁二娘、二小姐失势,寻机报复。
曼妃嫣忍不住心中感叹,她将自己当作怎样人,难道也是那样趁人之危的小人?
她轻轻叹息,抬头看她,“你去寻几榻被子送至柴房,眼瞧天气越来越冷,外头雪花也越下越大,没要停的样,柴房没厚被、火炉、木炭,就算有干柴,她两人也未免会烧、肯烧……”说到这儿,声音低下,心里头阵阵抽搐。
她又愁苦悲叹:“硬是这样捱着,跟爹爹做定对头,定然捱不过今晚。过去你好歹也伺候过她们,我眼下把你指派过去,你去照顾她们吧。”
香芸狐疑,一时竟有点不信她会如此通情达理,不知她所说真假,黄鼠狼给鸡拜年,还是真心想帮她这死对头。
见她迟疑不答,曼妃嫣微怒:“连你也怀疑我?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们主子一个样,成日里只想着怎么与人作对,从不肯帮人么?反正我话说这儿,你想她们冻死在今晚,那大可不去!”
香芸一向沉默,忽然接应:“好,我这就去给他们送被子!”
曼妃嫣看她道:“这就是,你赶紧去!晚一会子,她们就多挨一会子冻!”
她心心念念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件好事,会使二娘和妹妹回心转意,不再记恨爹爹、煌焱和她,然而转眼摆在眼前的事实就证明她是错的。
香芸哭着跑回,一张白如鸡蛋的脸被抓出数道血痕,显然是被人用长指甲伤的,她惊讶不已,询问原因,那香芸抱被哭哭啼啼。
“夫人打的我,还用手抓我脸,骂我吃里扒外,说我是受你指使,要去害死她们!还说这被子上定是染过瘟疫的!”她说到这儿,哭得更痛。
“天可怜见,这条被子可是我上月领月银新做的,我自己藏着都舍不得用,割爱拿出给她们,她却说奴婢是帮着大小姐你来害她们!”
曼妃嫣心中震动,不想二娘对自己已痛恨到这地步,眼看大难临头,仍不愿接受她施舍,恐怕就算她死,也会在临死前最后一刻诅咒她吧。
过去母亲到底是给她心灵上带来怎样大的刺痛,她将对母亲的仇恨全部转嫁到自己身上,她究竟又有多爱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