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七十七章 明月功
“它就这样停在树上,注视我。当然,我也注视着它,我们就这样对视着,半晌后,我率先开口了,我问:‘你是谁?为什么要袭击我?’”
“它一开始没有吱声,隔了好一会儿,它开口了,说的却是:‘你没有练过武吧。’”
“听到这话我颇为吃惊,因为我没想到一只鸟居然会说话。是的,我当然知道它不是一只真正的鸟,真正的鸟不会变化大小,也不会无缘无故伤人,但是之前我一直认定它应该是某种术法变幻的东西。也就是说,它是某种人造之物,在它的背后应该是有人在操控它的,就像鬼降之类。所以我虽然对着它问话,但是在我的意识中,认为回答我的应该是背后那个操控者。”
“我实在没想到,它居然自己说话了。”
“不过我还是很冷静,我盯着它,声音镇定的回答说:‘是,我没练过武。’”当然我说话的时候还是在悄悄观察四周,希望能找到那个可能的操控它的人。”
“它又说话了:‘你果然没练过,不过你虽然未曾练武,出手竟如此有章法,力量也如此收放自如,雄浑厚重,实为罕见。’它说话的声音很奇怪,沉沉的又细细的,不阴不阳,雌雄难辨。”
“不过听到它在称赞我,我还是很高兴的。”贺光又微笑:“要知道,我一直是以为它不怀好意,然而它居然在称赞我。当然,我也认为它说得很对,因为我纵然没有练过武,但是和人打架天生就强过一头,这是我天赋使然。”
“然而想到这里,我又有些心酸,——我这样的天才,这么大的年纪了,居然还在山上砍柴。”
“正当我陷入这种怆然的思绪之中之时,又一种令我瞠目结舌的场景上演了:那只鸟再次展翅而起,它飞到一定高度之后又在缓缓下落,它动作很慢,就像浮在半空的羽毛,悠悠地上去,悠悠地下来,在这个过程中,它的身体再次开始变化:表皮羽毛收缩,变为光滑的皮肤,脸部变化,长出了类似人的五官,一对爪子向下伸展,成为一双人腿,而翅膀下,则探出一双人的手……它就这样变化,当落到地面上时,它竟然变成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贺光抬眸瞧了君如珪一眼,似乎在看他的反应,而君如珪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听得入了迷。
“但是这个‘人’又不似我们这些人。”贺光回头继续:“它身材比寻常人略高,手足修长,如同竹竿,肩部也窄,所以整个人看上去又长又瘦,显得奇怪极了。脸也是如此,很圆,像个铙钹,嵌着一双黑色的圆溜溜的大眼睛,在月光下忽闪忽闪,乍一看,依旧很像一只猫头鹰。肩背处还保留着一对灰褐色的羽毛翅膀。”
不知为什么,一听到这里,君如珪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邱鱼那一张圆脸和圆眼睛,和贺光所描述的倒是有些相像,不由暗中想笑。
“这个似人非人,似鸟非鸟的怪物站在我的面前,它又说话了,声音还是那样,‘你别怕,’他说:‘我的样子是有些奇怪,但是我不是妖怪,也不会伤害你,我是个枭人。当然,我知道你肯定没有听过枭人二字,不过这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们乃是猫头鹰变化的种族,且对你们人类毫无恶意便是了。”
“然而我却有些想笑:没有恶意?你刚才明明袭击了我。”
“于是我说:‘那你跟踪我,袭击我,是想做什么?’”
“‘我想试你。’它干脆的回答。”
“‘试我?’”
“‘对,’他说:‘我想试你的武功和根骨。’然后他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对此一定有很多疑惑和疑问,那就先让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名叫萧萧,我是枭人,我和我的族人就住在这钩吾山深处,已经有千万年的历史了。也许你会说,什么?你们居然也住这钩吾山?可是我们人类从未见过你们。其实这很正常,因为我们会用术法隐去我们的位置,让你们看不到我们,因为我们不喜欢和人类来往。”
“当然,这是一般的枭人的喜好。”
“除了少数特例,比如我。”
“我是个与众不同的枭人,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对你们人类很感兴趣,我从小就喜欢收集打听人类世界的东西,当我长大之后,我就告别了枭人的国度,变成一个人混入你们人类的世界,我四处流浪,参观,并学习。一开始,我喜欢人类博大精深波澜壮阔的历史,之后我又开始钻研人类的学问,比如天文,地理,哲理,格致等等,我为了学习钻研这些学问,我看了很多书,和很多学问家接触,请教,辩论,我过得非常充实快乐。这样,转眼经过了两百年,直到我觉得我已经将大部分人类的学问钻研透了。约一百年前,我又喜欢上了你们人类的修炼之术,于是我又开始学习武功和修行之术,我到处拜师,修习,找人切磋,呵呵,你瞧,我的化身之术是不是很高明,我在人类社会中混了几百年,居然没有人认出我的真面目。
“‘就在三十八年前,我自认为我的修为以臻化境,几乎无可修习了,且此时,我在人间已经呆了数百年的光阴,我终于觉得厌倦了,于是我返回了钩吾山,想过回枭人的日子。然而我没有料到,’它伤感的叹了口气:‘我的族人看到我回来,认为我变成人类在外面流浪几百年,并用人类的方式修习违反了族律,他们拒绝我返回他们的国度。哎,说实在,我虽然在人类世界中活了百年,但我从来都觉得自己是枭人,我那么爱我枭人的世界,我告诉自己终有一天我会回去,然而当那一天真正来临,当我终于有机会见到我日思夜想的家园和诸人,他们却无情的抛弃了我,永远地驱逐了我。这让我太难过了。’它又怆然叹息:‘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枭人的族规是很严格的,任何枭人都不能破例。我只好离开了他们,但是我又不想再回到人类的世界,自此,我便一个人呆在钩吾山。”
“我这些年一直一个人在这山里呆着,这些日子里,我无所事事,于是开始重新钻研起我所修习过的术法,我将这些术法一次次的演习,并将其演练发展,最终,在数年之前,我创立了一派新的武功,这派武功名叫月黯。’”
“‘这功夫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我们枭人和你们人类不同,你们人类是昼出夜伏,而我们枭人则是昼伏夜出,我们喜欢月光,崇拜月光,认为月光就是我们力量和智慧的源泉,我是枭人,自然也对月亮情有独钟。可是我的同伴,我的家园却驱逐了我,在我心中,这圣洁的月光从此被披上一层黯影——’
“这便是这名字的来历。”
“不过我还是很自豪我的月黯的,因为此乃是我一百年修行以及我数百年的智慧的精髓和结晶,是我这一生最珍贵最自豪的珍宝。它让我感到这数百年在人类社会中的生命没有白白浪费,它的诞生甚至抵消了很大一部分被驱逐出枭人世界的痛苦。”
“‘不过,它诞生的一刻也给我带来了另外一个烦恼。”
“它注视我的目光忽然变得深沉锐利,好像变成实质的东西,要无声地探入我的心底。”
“‘我已经活了三百年,’它继续说:‘按枭人的年纪算,我已经老了,我在这个世上剩下的时日不多了,如果我死去,我大半生的学习,钻研,修炼的全部心血,月黯,将随着我的死去在这个世界消失。’”
“‘所以从月黯诞生的那一刻,我便想找一个传人,将其传授于他。’”
“‘我本来是想找一个枭人,可是我想着我是被驱逐之人,若是和其他枭人联系,只怕他也会受我的牵连,也被驱逐。我岂不连累了别人?所以,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它说到这儿,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我心道它既然不想找枭人,那么肯定是要找个人类了,而且他刚才在试探我,所以我应该在它选择的范围之内的,却不知道它试探的结果如何,我是否够资格做他的传人。”
“我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说话,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么您找到传人了吗?’”
“‘找到了。’它说。”
“我心中一凛:‘谁?’”
“它伸出一根细细手指头,凌空朝我一指:‘你。’”
“我呆了一下,随后,我的心脏猛地跳起来,血液也变得炙热,那一刻,我的感觉无法形容。”
“说来也奇怪,其实我并不了解面前这个所谓的枭人,更不知道它对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而它的月黯又到底有多厉害,适不适合我修习等等,但是我的脑子却不由自主的去相信它,去企盼它,渴望它,那种感觉好像有一只大手,在灵魂深处推动你,让你走向它,切切实实毫不怀疑,让你认定它就是你三十八年来苦苦寻找的岁月最后的归宿和终点。”
“而且,它说它三十八年就返回了钩吾山,而我今天也整整三十八岁,这个巧合或许也代表了冥冥之中,我和它最终会相遇,注定会成为师徒。”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在人世间流浪,寻找无数年,在你几乎跌入沮丧绝望的深渊时,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你——”
贺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从此我便拜了它为师,它终于成了我这个世上最狂妄又最悲催的天才的师父,每当夜幕降临,月亮升起,我便带着我的柴刀进入钩吾山,来到我和它初遇的地方由它面授月黯。起初它交给我的是吐纳之术,然后就是我的刀术,它教的也就是这两方面,我既自负天才,学得自然很快,领会得也非常顺利,几年之后,我便学会了它钻研修习了一百年的武学精髓。之后,它告诉我我以后可以自己继续修习,它不用再指点我了,然后它就辞了我,彻底消失了。”
“后来我继续学习钻研,不过后来我觉得月黯这个名字有些拗口,就改了名字叫明月功,这样简单直白也好记。而至于后来将明月功衍生为明月刀,明月刺之类,便是我自己的顿悟了。”
说完了,贺光眉毛微挑,看向君如珪:“怎么样,我这经历是不是很离奇?”
君如珪直听得一愣一愣地,一个劲儿点头:“离奇,很离奇。”
贺光浅浅一笑:“也许你不大相信我说的,不过这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你所修习的明月功并非来自这世上的凡夫俗子,而是来自世人难以想象无法接触的异形世界,而且是经过你师祖一百年的凝练和师父我数年的钻修就行了。”
其实君如珪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但是他还是觉得,这个世界肯定比他短暂的人生所闻所见的要广阔的多,故以所谓的真伪,谁又知道呢?不过他心中却隐隐升起一种希冀:也许有一天,他自己也能够幸运到有这般离奇的经历,离奇到你说出来,别人都不会信。
这日他一共学习了三个招式,第二天,他继续跟随贺光练习,这些日子贺光基本有空,于是便日日不休地教授他明月剑法,认真负责毫无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