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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一百六十五章 职责(三 下)
权奸和枭雄这两个词,无论如何陆秀夫是不肯从自己嘴里加到文天祥头上的。在行朝几次象征性的庭议中,有人弹劾文天祥专权,陆秀夫还据理为文天祥力辩。以至于很多言官私下里都骂陆秀夫是文天祥放在皇帝身边的内应,是文天祥的爪牙和帮凶。但人的思维就是这样复杂,一直为文天祥辩解的陆秀夫,到了福建后就再没说过文天祥一句好话,甚至每次去大都督府旁听回来后,都拍桌子砸板凳地宣泄心头的怒气。
文天祥在玩火,或者他军务和政务忙昏了头,所以他才出这种昏招。在福建这几天,借着鼓励百姓抗击瘟疫的机会,陆秀夫接触了几个文天祥的得力手下,这些文天祥的铁杆支持者,对曾经尝试过一次的选举办法,也甚有微词。
而以文天祥对大宋的功劳,当个权臣也是众人能容忍的事。毕竟现在皇帝年龄还小,等皇帝长大到能亲政了,再提这些争权的事情也不迟。到那时候,文天祥年龄已近花甲,又建立了中兴大宋的伟业,把权柄交回皇帝手中,是保持一世英名的最佳选择。文天祥不是傻子,他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后,应该知道这样做是对他自己最有利。
正是因为从皇帝到大臣都认可了文天祥的专权,福建大都督府的政令才可以如此畅通无阻。但眼下,陆秀夫却无法看清楚,文天祥到底要把大宋带向何方?
更有甚者,他居然打算把低级官吏的任免权交给百姓。自古以来,哪朝哪代准许过这种以下犯上先例?
“我,我那是为了稳定大局!”陆秀夫没想到邓光荐会这样问,脸上的血色愈浓,从脑门一直延伸到了脖子,“本以为宋瑞他心里还念着一分君恩,没想到,没想到……”
“我又何尝不知宋瑞他不是奸佞,可他再这样肆意妄为下去,恐怕他不欲做奸佞,也自成奸佞了。届时,万岁将置身何地,即便万岁可容他,他自己能容得下自己么?”陆秀夫跌坐在椅子里,面孔上带着几分沮丧,几分忧伤。
结果,到了福建才知道,所谓府库空虚不过文天祥的一个借口。此时的大都督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富裕。特别是在打赢永安保卫战后,新兴作坊如雨后春笋般在几个大城市中建立了起来。光凭每个月的工商税,大都督府就被填得满满的。各级官吏和破虏军将士薪饷一加再加,丰厚程度让陆秀夫这个视金钱为粪土的清高之士亦心新生羡慕。
被邓光荐把心事说破了,他索性对自己的想法也不再加隐瞒。除了一些别有用心,以找茬挑事为成名手段的言官和辩士,此刻行朝大多数人心里未尝不明白文天祥毫无篡位之心。他的两个儿子都已夭折,并且自空坑战败后又一直未娶,没有后人可交接权力。如果权力不能传递给子孙,当个执掌政令的权臣,和当一个皇帝其实没太大差别。
但是文天祥有钱给士兵发双饷,有钱给百官加俸禄,却偏偏没钱增加行朝的用度。甚至一边跟陆秀夫哭穷,一边将价格并不便宜的石灰白白向地上洒。还美其名曰:“消毒!”
“低价卖弩的事,我看文丞相做得未必错。至于为什么答应辽东蒙古以牛羊代替战马抵帐,我看还是因为福建粮食不足吧!”邓光荐耐着性子听陆秀夫发完了牢骚,应了一句,随即把目光投向了手中的书籍。《商学》两个字,清清楚楚映入了陆秀夫的眼睛。
他说不下去了。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矛盾,如果有人胆敢说文天祥对朝廷心怀不轨,陆秀夫人肯定会跳起来反驳。最近半年来诸臣在太后面前议事,陆秀夫简直就成了文天祥在行朝的代言人,无论那一件针对福建的弹劾,都会被陆秀夫义正词严地驳回去。
陆秀夫对这个决定都非常不满,几度以咳嗽声相提醒。可固执的文天祥却对陆秀夫的示意充耳不闻,一直到协议框架大致敲定完了。才抽出一些时间来,向辽东来的使者介绍陆秀夫――大宋朝的另一位宰职。
那一瞬,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非常深邃,深邃得仿佛灵魂飘离了世外,隔在远方把一切分辨得清清楚楚。
这叫什么话?皇帝和臣子住在一个院子里,你以为是在船上么?在陆秀夫大人眼里,君为臣纲,无论何时何地,上下尊卑要分得清清楚楚。否则,大宋就不能叫大宋,而是自甘沦落为边陲之地那些不分长幼尊卑的蛮夷。所以,他才不辞辛苦地亲自跑到福建来,希望凭借自己与文天祥的交情,和心中的大义来感化他,把他从岔路上拉回来,趁本性纯良的宋瑞此时走得还不算远。
但文天祥的所作所为,又的确让陆秀夫失望。行朝君臣在流求住得非常不习惯,几度与他联络,希望把朝廷搬回福州,文天祥都以战局不稳来搪塞。好不容易福建战事稳定了,他又说府库空虚,不肯出资给朝廷另修行宫,也不肯给百官新建住宅。只是承诺如果行朝来福建,他将把福建大都督府腾空了,供少帝和诸臣暂时安身。
“若神明允许,当将天书所载,刊刻流传。让我华夏百姓,世代受此书之益!”陆秀夫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下来,指着邓光荐,嘴巴中“呃!”“呃!”有声。半晌,才合拢了已经酸疼的嘴巴,低声叹道:“原来,你搜寻这些书籍,是在搜寻天书真意!原来,在你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所以,虽然几乎每次庭议,都有人上窜下跳,指责文天祥专权,指着文天祥对皇帝不够忠诚,指责文天祥误国。但在陆秀夫等人的刻意打压下,这些言论都没掀起什么大的风波。
“我看丞相大人是忙昏了头!”抱怨声里,陆秀夫重重地摔了一下门,将尘世间的喧嚣隔离在驿馆的门墙外。
陆秀夫愁,他不但愁行朝安危,还愁文天祥自己的安危。他怕,怕文天祥等瘟疫结束后,继续倒行逆施,自毁基业,拉整个大都督府和大宋为他个人的一时冲动去殉葬。
“陆相折杀邓某了!”邓光荐赶紧站起来,用双手将陆秀夫搀扶住。他是个做学问的人,虽然身上难免有文人身上常见的,喜爱故弄虚玄的毛病,但为人却很谦和,不是个偶有所得便觉得天下唯我独醒的酸丁。
而那个精通汉语的使者则以满脸茫然相报,仿佛根本不知道大宋朝廷还有陆秀夫这样一个人物。
所以少帝赵昺笑着总结了一句,“如果挡不住蒙古人,社稷没了,朝廷也没了。朕想找个权臣、奸臣做手下,恐怕也没这个机会了吧!”
“若陆相得此天书,或对治国之策突然有所醒悟,是藏私于家,独传子孙呢。还是要他大利天下?”
“那这些物事能否称得上克敌利器呢?”邓光荐又问。
“若只是回来和大伙挤一挤,陛下又何必这么郑重地向文大人传旨!”陆秀夫耸耸肩膀,苦笑着答。
“陆相可曾听人说过,文丞相有今天的成就,全赖在百丈岭上得了三卷天书?”待二人都坐定后,邓光荐一脸郑重地问。
天热,他的头上汗津津的。苍白的脸色也因愤怒带着了几分病态的暗红。看上去就像刚被火星儿溅到了般,已经濒临了爆炸的边缘。
“唉!”陆秀夫报以一身叹息。当日在邵武与文天祥一番深谈后,他原以为,凭借自己的学识和能力,能慢慢把文天祥拉回正路上来。所以,他主张一切皆以大局为重。这次再来福建,却发现文天祥非但没有回头,反而在背离的路上越行越远,远到自己已经无法看清楚他的身影。
“大利天下,正是我辈毕生之愿!”陆秀夫的回答十分流畅。内心深处,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上天眷顾的那个幸运儿不是文天祥而是自己,自己将怎样把天书的威力发挥到最大。怎样以此来让大宋兴旺。
他有钱开票号,借钱给平头百姓做生意,却没钱增加皇室开支。他有钱在福建大兴土木,在几个主要城市,无论爆发瘟疫的福州、剑浦还是没爆发瘟疫的邵武、泉州,同时开工挖自古未见过的大型地沟,却没钱替皇家盖一个简陋的,如崖山行宫一样的临时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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