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22-30
景一便没去找其他人,进了奉茶的茶房内,正看几个面生的太监围绕在李德贵身边,专心致志的盯着咕噜噜冒泡的茶水。而一直瘫在摇椅上的李德贵坐在了轮椅上,枯槁的面容带着沉沉死气,景一不喜的拧起眉头。
几个太监应当是送去在陛下身边奉茶的,见到景一恭恭敬敬的喊了声景公公,他和李德贵师徒亦或者父子在宫人间不是秘密,心照不学的结伴离开,将安静的茶房留给他们。
跟在李德贵身边学习的太监不敢坐下,景一无所谓的拉过旁边的凳子,听着耳边咕噜噜冒泡的水声,“天气那么热,给主子喝热茶怕是更会恼人。”
李德贵冷冷瞥了他一眼,“重回太上凰身边,倒是有胆子教训起咱家来了。”
“儿子不敢。”景一起身握着湿抹布领起壶来,慢悠悠的帮着他泡茶,李德贵哼了声。
“儿子是奉凤主之名来告诉阿爷凉茶的泡法,凤主慈爱,惦记着陛下。”景一。
“柳福是你拉下的?”李德贵狠狠剜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柳福那性子能做出什么杀头之罪!”
“说明阿爷看人不识,柳福什么性子,儿子什么性子都分辨不清。”景一可惜的叹气,“凤主生辰前后不易动血腥,恐怕柳福还在慎刑司压着,阿爷若是想念了,大可以抽空去见上最后一面。”
李德贵眼珠子无意识的颤动着,怒骂,“你就不怕凤主知晓你心思恶劣,到时候被五马分尸!死不足惜!”
刚和颜悦色的景一瞬间阴沉了下来,龇着口白牙笑了下,“阿爷尽管试试,若是儿子知道阿爷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阿爷也能尽早去见柳福了。”
景一走前没忘记前来所为何事,却不愿意跟李德贵多言语半分,说旁的景一断然不会如此生气,在宫里头呆的久了,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但他万般不能忍受咒他离开凤主身边的言论。
若不是李德贵他动不得,景一当真是要起杀心的。
能在茶房里的都是在陛下跟前奉茶亦或者是培养成为奉茶太监的,景一从屋内一出来几道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他身上,又很快的移开不敢多看。
角落里一个身材瘦小干瘪的太监拿着扫帚在打扫地上灰尘,看身高年纪不大的样子,只到了旁人胸口位置,就他盯着景一看的时间最久,最不知道害怕。
“你过来。”景一冲他道。
小太监慌张之下松了手,扫帚砸在了脚上,疼的龇牙咧嘴的忍着没叫唤,看热闹的其他人悄悄打量着想看好戏。
小太监低垂着脑袋慢吞吞的走到景一面前,就算是他不认识景一,单单看身上穿着的蟒袍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太监,即便是李德贵也穿不得蟒袍,膝盖一软立马跪了下来,“小的养心殿茶房太监保宁,见过公公。”
“保宁倒是好名字,就你了吧。”景一勾了勾手指,引他入茶房里,“我是跟在凤主身边伺候的景一,此番前来是奉了凤主之命教养心殿茶房的人学会新的茶,左看右看只有你顺眼些,便教给你,你再去教给其他人吧。”
一提到太上凰保宁脑子活了过来,太上凰身边的景一公公是养心殿的茶房出去的,时常能听见茶房内的太监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更多的是为了讨好李德贵在他面前贬低景一。
保宁身材瘦小,人也干干巴巴不会说话,就连管家话也说的别别扭扭的,不得李德贵的喜欢,也没好东西讨好的,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茶房的边缘人物,整天只能干些粗活,别说茶叶了,就连主子用的茶壶都轮不到他来洗刷。
现如今告诉他太上凰身边的奉茶公公要教他新的泡茶法子,保宁犹如当头一棒砸的晕乎乎分不清东南西北,见景公公冷冰冰的目光才从喜悦中缓过神来,连忙点头不愿意错过一丝向上爬的机会。
“那便把李公公请出去吧。”景一双手放于身前交握着,面对李德贵时换了副笑盈盈的模样,只是那眼底的寒意并未减少分毫。
保宁犹豫了几下,碰到轮椅烫手似的又缩回来,景一不催促他,坐在凳子上等着保宁内心的纠结,最终保宁咬着后槽牙,脸上的肌肉绷紧的握住了扶手,推着李德贵离开了茶房。
外头看热闹的太监并没有离开,反倒是更加好奇茶房内发生了什么,怎么最不起眼的保宁被景公公看上了,待到看见保宁推着李德贵出来时,众人脸上的疑惑更盛。
还没张口询问怎么回事,就见保宁脑袋一埋又钻进了茶房内,徒留下坐在轮椅上动弹不得的李德贵。
院里的太监见李德贵面色铁青就知道他生气了,献殷勤的上去伺候询问,皆被李德贵骂的狗血淋头,灰溜溜的不敢再靠前。
保宁进茶房后低垂着脑袋站在门前不语,紧张的扣着手指,入宫那么多年过去能跟贵人讲话的次数屈指可数,眼前的景公公可不就是他的贵人。
“倒是乖觉,让你推人出去,便推出去了。”景一多看了保宁几眼,越发觉得这太监太过于怯懦,隐隐觉出了落魄时自己的样子,“你可知道从此后李德贵会将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往后在养心殿茶房内的日子可不好过。”
如今养心殿的茶房独李德贵一手掌控,上上下下都的听他的话,做他的事,景一并不想动李德贵手中的权利,那于他并没有多大关系。
但谁让他今日的话语惹恼了自己,专挑着景一听不得的话说,心里惦记着再多的知遇之恩也抵不上那几句话来的刺耳。
已经作出决定的保宁不再害怕,当即跪了下来言语诚恳,“小的知道,小的在这儿不受人待见,恐怕做到死也只能打杂,小的不愿意这辈子碌碌无为,想跟着景公公后头,还请景公公抬爱。”
不是第一次有人跟景一投诚,他被太上凰要走后或多或少有宫人想跟着他后头混,不过都被景一不留情面的拒绝了。
全心全意,满心满眼的只想伺候好太上凰,旁的拉帮结派他并不在意,也并不愿耗费心神,但这次的事情告诉他,手底下得有人看着点李德贵,免得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口舌不干净的说些什么,再传到主子耳朵里去。
拖着保宁的胳膊肘将人扶起,景一发自内心的柔和笑了笑,“你有这份心我自然是不会让你在茶房内难做的,我只教一遍你可得学好了。”
茶房外守着的人没人知道景一说了什么,只晓得他是奉太上凰的命来教他们新的泡茶法子,可目前来看怕只是教给了保宁了。
保宁出来后紧跟着的是景一,有他在其他人不敢上前询问,隔着距离的偷偷瞧着有说有笑的他们,等到景一一走,立马涌上前去询问发生了什么。
保宁深吸一口气,挺着胸膛仰着头看围过来的人,“景公公刚才把流程和技巧全告诉我了,我现在要去给陛下泡茶。”
言下之意只有我知道如何泡,往后对我客气点,我现在很忙,别打扰我。
当下就有人黑了脸,没什么比瞧不起的人突然发达更让人难受,脾气差点的直接甩袖离去,梁子算是结下了。
保宁如何不怕,可只要想到景公公的话,心里头就又重新充满了勇气。
“那群人欺辱你,瞧不起你,甚至想要一辈子将你踩在脚底下。现在有一个翻身的机会,把握不住那你的日子过的会比之前更加难。”
从被景一选上开始,保宁便没了选择的余地,与其担心受怕,不如像景公公一般,让别人怕他。
保宁的眼神越发坚定,常年弯着的脊背在一瞬间挺直,大步走进了茶房内。
而另一侧的屋子窗户处,一切尽收李德贵眼底,苍老的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彰显着他的身体以至垂暮之年。那棍棒落下来不仅要了他的下半身,同样夺走了精气神,衰老速度肉眼可见。
有人推开了屋门,低声在李德贵耳边说了几句,李德贵冷笑出声。
地面被炽热的太阳晒的干巴巴,盆栽里的叶子蔫巴拉拢着,宫人一盆盆抱着放去了阴凉处,浇水后才重新焕发生机。
几天过去了两位姑姑还没回来,江安卿做什么都是景一在旁伺候着,越用越顺手,甚至伺候的比冬香秋菊两人还要贴心。
泡的冷果茶得了江安卿喜欢,每天都要喝上一壶,悠哉悠哉的看书解闷。闲来无事的景一得了恩准的坐在不远处捧着给的书看。
答应了让冬香教他识字,人没回来景一只能对着满页天书发呆,不过即使他暂时还看不明白,但只要和江安卿呆在一起便心满意足。
观察他有一会的江安卿出声,“你拿着书过来。”
看书和没看书是两种状态,江安卿如何能看不出来,又想反正都要教的,教他一些先学着,总不能冬香一日未归,就让景一继续捧着书发呆。
江安卿看了眼,果真还在第一页,“有什么不明白或者是不知道的东西,可以问孤。”
腾的一下,景一面色绯红,盯着书页支支吾吾了一会,羞的指尖泛起粉红,“小的自幼进宫,家里头穷没能给习字,到现在大字不识几个。”
说的委婉,江安卿心里知晓了,这本书一个字他都不认识,压住嘴角的笑意,让景一靠过来些,先教了他五个字,估摸着差不多了,便让景一自个去温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