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15章 无效的婚姻[15]
原本父母想带她回家或者到疗养院静养,但程韵不想离开医院,这里的味道让她熟悉,不至于晚晚失眠。
纯纯小护士今天不当值,守在病房里陪着程韵。一看见聂添,就冲出来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仇敌般质问道:“又想干什么,你们有完没完?”
聂添贫嘴说:“想见我也不用这么激动,百米冲刺般的速度冲过来,不怕把脚崴了?”
纯纯横目白他一眼,脾气不好地说:“有何贵干?”
了了上前回道:“我想带程韵去一个地方。”
纯纯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是谁呀?”并非故意刁难,她只是一时没认出来。
聂添笑容满面地说:“她是戚了了。”
纯纯的表情十分复杂,眼神里都是不屑,态度却软了下来,“要不是穿着这件破衣服,还真的认不出来。”
聂添看纯纯自惭形秽却嘴硬的样子,莫名好玩,惹事生非的话张口就来,“那可不是,我们了了就算穿着件破衣服,我跟她出街也觉得有面子。纯纯小护士要是衣服破个小洞,我转脸就要装作不认识了。”
纯纯又气又好笑,说:“你放心,我牵头猪上街,也不牵你。”聂添哈哈笑起来,指着她说:“我就知道你口味独特,原来喜欢猪头。”
纯纯懒得跟他打嘴仗,语气不善地问了了:“你们到底要干嘛?”
了了说:“我想让程韵跟我们一起去看周霞。”
纯纯嗤笑一声,“开什么玩笑?”
了了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让她见见周霞对程韵的病情也会有帮助。”
纯纯气势汹汹地说:“她死了对程韵的帮助就最大,你要真是关心程韵,就去把害过她的人通通杀了吧,别在这里假惺惺做好人。”她浑身都是抵抗情绪,了了也早有预见,所以并不生气。
聂添却生气了,板着脸说:“你说了不算,让我们进去问程韵。”
纯纯拿身体挡在门口,正义凛然地说:“她妈妈在里面,阿姨也不想让你们进去。”
聂添一挑眉,反应过来,“你们是不是还没有告诉她实情?”看纯纯眼神躲闪了一下,他叹气说,“你们不让她知道案情原委,这是害她,不是帮她。”
纯纯却另有一番想法,坚持己见地说:“知道了那些龌龊原因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她才23岁,像白纸一样纯净,恋爱都没有谈过几回,一直幻想着能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现在发生了这种事,你让她怎么原谅那些人?程韵好不容易都快忘了,我真的求求你们。不要再来添乱了,好不好。”
了了觉得极为不妥,好心劝道:“有了答案问题才会消失,没有答案的问题会永远存在脑子里,就算暂时完了,也会时不时就想起来。”聂添跟嘴说:“你要是真的关心程韵,就不要急着反驳,好好想想我们的话有没有道理。”纯纯理智无力招架,任由情绪主导,推着聂添说:“走吧,求你们了,让我们清净清净。”
聂添看她态度强硬,也没法强求,无奈看着了了,放弃说:“算了,我们走吧。”
了了烦心倦目地看着房门,怎么也不愿意离开,她觉得程韵如果一直被蒙在鼓里,就怎么也不能真正好起来。聂添正愁该怎么开导她,不料这时,房门竟然缓缓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中年阿姨站在门口,在二人身上望了一眼,疲倦地说:“你们进来吧。”
羁留病房外,聂添问道:“你真的不进去吗?”了了说:“我不进去。”聂添也不再多问,带着程韵往一同往周霞所在的病房走。
看两人的身影已走远,徐诗晓才说:“你是打算让我带你进去偷看吗?”了了说:“不是,我真的没打算进去。”她觉得奇怪,问道:“为什么?”了了说:“之前我骗周阿姨做梦梦见过归妹,我要是一起去的话,她容易胡思乱想吧。”徐诗晓看她想得周到,自己也歇了凑热闹的念头,坐在外面陪她一起等。
病房里,只有一张床位上有人,周霞打着点滴,听见开门声,看见人进来,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护士说:“她就是这样,不说话,不吃饭,也不配合治疗。你们劝劝她吧,这样我们的工作也好做一点。”她和聂添问候完,就径直离开了。
聂添站在床尾,等了半分钟,才正色说道:“周霞,我是聂警官,这位是程韵,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她似乎有了一点小动静,眼角余光轻轻地瞥了一眼。聂添把了了写好的遗书交给程韵,一边对床上的人说:“我们今天来,是有东西带给你。”
程韵盯着手里的信纸看了看,吸了口气,才缓步走到了病床边。看着周霞神情呆滞,青黄无主的样子,一瞬间竟然有种照镜子的恍惚感觉。心里想的话便脱口而出,“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半死不活是这个样子,还真是折磨人,想死的话最好是能干脆利落,死个干净,这样身边的人都能早日解脱。”
聂添听她火上浇油,想上前阻止,可刚踏出去一步,却看见周霞的眼皮动了一下,他便又退回到墙根,静观其变。
程韵看着周霞干瘪发皱的眼窝,说:“来这之前,我想象过你的样子。我在想,你要被折磨成什么样子,我才能心里舒坦一点,我发现,没有可能。即便你以死谢罪,也不会让我好过一丁点儿。你对我造成的伤害是永久性的,不管你是死是活,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你害过这么多人,你根本不可能向我们赎罪。”
聂添虽然听得懵懵懂懂,却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听程韵继续说道:“我不管你的遭遇有多悲惨,你对我做了恶事,就永生永世都是恶人,死一百次也不够还。你能洗清的只有法律上的罪过,人世间的罪过永远别妄想能洗清。”
说到这里,她缓了缓,观察着周霞的神情,“假如你真的知罪,就应该先接受法律的审判,让跟你一起做恶的人都受到法律的制裁。在那之后,管你要死要活,都跟我没有关系。”她将手上的物件放到床铺上,语气硬邦邦地说,“这封信,是警察到河西村办案的时候,在你老公家里找到的,说是你女儿的遗物。我们今天来,就是想把她还给你。”
周霞颤巍巍拿过信纸,看到女儿的笔迹,呼吸瞬间就变得急促起来。上面只有一行字,一眼就能扫完,她却像读了一首长诗,久久不愿意挪开眼。
程韵不愿意继续看下去,示意聂添离开。聂添走到门口,回头再看时,周霞才将信纸对折好,小心地放进枕头底下。端起柜子上的冷饭,边哭边吃起来。
聂添安下心来,松口气说:“看来她不会想死了。”
程韵看着了了的方向,呢喃道:“我也不想了。”
聂添一愣,随即转过身来说:“你能这样想就对了。就像戚了了说的,不管别人如何伤害你,做不做受害者的选择权,永远都在你自己手上。”
程韵忍不住笑了,低着头问他:“那封遗书上究竟写了什么?”聂添说:“原来你没看吗?”程韵说:“其实我来之前并没有释怀,所以也不想看信上写了什么,但是我现在又想知道了,上面究竟写了什么,能让她愿意吃饭?”聂添说:“其实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妈妈,只要没有我你能活得开心,我会愿意原谅你。”
程韵抿嘴笑起来,“原来就这么简单,为了寻求女儿的原谅,她就一定不会自杀。确实像她会说的话。”
聂添说:“了了确实会说话,不过你也不赖,刚刚说的也是头头是道。”
程韵轻笑着摇了摇脑袋,自愧不如地说:“根本不是,如果是我自己可能永远都想不明白,都是戚了了才让我想通了。”
聂添兴致勃勃地哦道:“她又说了什么?”
程韵缓了缓,才说:“她说,人是没有能力惩罚恶的。就算我们有法律这个武器,可以把人杀死,但也没有办法让罪恶和恶人一起消失。法律只能帮我们惩罚坏人,而与恶的斗争,必须要靠自己的良心。我们必须意识到恶会永远存在,这样才能继续活下去。”
她朝聂添看了一眼,两人都停在了原地,她口中续道:“了了告诉我周霞被卖到河西村后一直想逃,但只要她一跑,村口的狗就会狂吠,被狗叫声引来的村民,立马就会再把她抓回去。她问我,如果我是周霞,会不会为了逃跑把那条狗杀掉?”
聂添神色凝重起来,缓缓问道:“你会吗?”
程韵先是苦笑,而后才语气坚决地说:“我想我会的。”
聂添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淡淡地问:“为什么?”
程韵说:“因为如果我不杀掉它,我就会成为它。就像周霞一样,起初拿狗也没有办法,最后却可以理所当然地害人。因为恶是会传染的,恶对人最大的伤害不是在身体,而是让你不再相信正义,公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最后自然而然地走上邪路。”
她深呼吸一口气,接着说:“我需要做的不是原谅伤害过我的人,亦或是憎恨、诅咒他们,我应该做的是与恶和解。不能让他们把罪恶种在我身上,污染我、腐蚀我,接着再由我把恶传染到亲人、朋友的身上去。是了了让我明白,如果继续沉沦下去,才是真正被坏人伤害,才是让恶得逞。因为我继续活在怨恨里,不会让坏人受到伤害,只会伤害我的家人。我应该让光明照进来,让阳光洗刷掉阴霾,接纳世间的善意,不让身边的人跟我一起难过,只有这样,我才能正常生活。”
待她说完,两人才默不作声地往前走,与了了汇合的一瞬间,聂添就抱着她头发揉了揉,宠溺着说:“你这个文盲少女还真是天才,说说看,你那些糊弄人的大道理,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学过来的?”
了了一阵恍惚,整理头发一边说:“我说过了,我是没学过认字,我不是傻。”聂添圈着她肩膀,说:“对,不傻不傻,你一点也不傻。”
尽管他的距离感让了了稍微有些不适,但听他如是说,就知道计划成功了,便很是高兴,对着他又笑又点头,聂添也喜滋滋地说:“走,搓一顿,让我哥来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