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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20章 第二十章
男人最开始没敢喊他——在贵族面前高呼是不符合奴隶守则的事情，被俘虏的奴隶之间相互称呼姓名也会被视为对帝国法律的蔑视，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所以他只是怨恨地、嘲讽地注视着他。
“做贵族的狗快乐吗？”
男人终于找到了时机，他在安瑟去取糖果机的硬币时凑上来，声音阴沉又怨毒。
易征沉默地扮演一位合格的奴隶，他不打算和一个无端怨恨自己的人说任何话，对方绝不会听。周围有安瑟的卫队，男人只有说这一句话的时间，很快就会被察觉出不对劲的卫队赶开，所以他更没必要回答。
可他为什么要怨恨他呢，他变成这幅模样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他看起来过得比他好吗，或者是因为他对着贵族卑躬屈膝？
无论哪种答案都很可笑又悲哀，前者并不由他决定，至于后者他不是也一样服从奴隶守则。人总要活下去的，不是吗？
“烂货。”
男人低声咒骂一句，在帝国卫队的呵斥下被赶到一边跪下，大声推卸私自交流的罪过，并且试图拉易征下水：“是他叫我过去的！他说我们认识，想跟我聊一聊！我根本不知道他也是奴隶！”
先生的奴隶腕表被遮挡在长风衣袖口里，不仔细确实看不到。
卫队不会在没有安瑟指令的情况下对先生做任何事，这是安瑟十六岁时的命令，到现在依然有效。
安瑟从取硬币的屋子里出来，正好听到男人最后两句：“是先生认识的人吗？”
“大概是吧。”
安瑟有些疑惑这个含糊的答案：“大概？”
易征摇了摇头回答：“我记不太清了。”
他并没有撒谎，他的确记不清了。
尽管安瑟下达一些命令的时候不会让他看到，但也从不会特意避讳他，她会惩罚甚至清理掉违反规定的奴隶，毫不犹豫。安瑟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她是他看着长大的，成为今天合格的、优秀的公主殿下。
他很了解安瑟，他知道他的回答能够左右这个男人的命运，当他表示不认识后，安瑟一定会按照奴隶守则上规定的来惩罚他。他可以请安瑟放轻惩罚，但他猜对方大概不会领情，更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易征听过很多咒骂、侮辱，来自各种阶层的人，他不会为此生气，但不代表听了会开心。
这是很难得的一天，不该被破坏掉。
恍惚间，易征发现自己竟然也有这样草菅人命的一天。
走出几步后他忽然开口：“安瑟，我想起来了，他是过去的星舰维修员，我们见过几面。”他救不了任何人，但最好、最好也不要伤害任何人。
安瑟点点头，挽住先生的手臂，指着糖果机上的色彩缤纷的图样询问先生喜欢哪一种。她用精神盈源单独对切嘉德先生吩咐：“把他处理掉。”
精神盈源不会骗人，安瑟清楚地从那个肮脏的男人内心里读出了深刻怨恨。先生真是个包容又心软的人，但不代表她也是——她才不会轻易放过一个满嘴谎话又对先生有敌意的家伙。
“那个男人……”易征在傍晚回到住处才又一次提到这件事。
“他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安瑟截断了先生的话。安瑟也不算在撒谎，在帝国公主面前行为鬼祟，不按命令行事，即使是公民都可以按照行刺逮捕，更何况是个奴隶。
易征不再问了，他们默契地忽视掉了这个话题。
“我们去老城区看看吧，先生，甩开切嘉德先生，只有我们两个。”
听起来像一场私奔。
帝国公主和奴隶，连最辛辣讽刺的导演都不敢拍这样的电影，可易征在放纵自己这样想。
“好，只有我们两个。”他重复安瑟的话。
特意刷了一层黑色涂层的空行车降落在格兰星旧城的一片建筑区。二十年的时间似乎没在这儿留下什么，除了重修后再一次坑洼的白石路。
格兰星原本的规划中并没有这一片旧城区，它和新城实在太不搭调，像是花团锦簇中的残枝败叶、雕梁画栋里的腐朽蚁穴。
总有不愿意拆掉房子搬入帝国新城的维特联盟遗民，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反抗帝国统治。
后来政策更改，一定要留在旧城区的公民算作自愿放弃迁址福利。既然有便宜不占，那就随他们去吧。帝国除了强硬的犯罪管理措施外，对旧城区的其他事处于放任状态，小打小闹是没人管的。
窄小的街道里有人在叫骂，用的不是帝国通用语，安瑟只能听个大概，似乎是在说楼上丢了垃圾在他家门口。坑洼不平的路上有些气味不太好的积水，安瑟需要拎着裙摆小心避过，免得沾在裙子上。
这样的浓烈的市井生活气息是优雅的贵族小姐从未见过的。
易征跟着安瑟向前，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慢慢记起了这条街道，前面可能有一栋旧教堂，过了它应该向南转——这是他少时住的老房子附近。
他不觉得安瑟是随机选择的降落地点，想来也是，帝国公主想要调查一位奴隶的曾住址根本不需要花费什么精力。他对此并不意外，真正令他惊讶的是，那幢老房子还在。
一幢无主的房子竟然能在这样的旧城里完好地保存下来。
他们停在落锁的生锈院门前。
张牙舞爪的红柳树还活着，在玻璃上映出狰狞的影子。风车只剩下一个半还牢牢地挂在枝条上，似乎用的是不可降解的某种包装纸，但也看不出从前是什么颜色了。石头台阶上是雨后一圈圈的尘土痕迹，太久太久没有过人了，
真是陌生又熟悉，易征想，他并不太怀念，但在看到它时还是会产生一些感慨的情绪。
安瑟稍稍侧头观察先生的神色：“我们进去吧，先生。”
“可我们没有钥匙。”
虽然这扇大门是易征锁上的，但它的钥匙早就在十八年前不知去向了。在被脱掉所有衣物丢进俘虏营时，它大概已经随着那身破旧的军队制服进了垃圾分解炉。他没再想起过它，因为他也从没想过自己还有打开这扇门的机会。但现在它成了个问题，总不能让贵族小姐翻墙或者撬锁，那实在太不体面了。
“小问题。”
安瑟拨动腕表，里面弹出一把小光刀，干脆利落地弄断了锁链。
大概是安瑟大多数时候都光明正大，易征倒是忘了她还有这种简单的开锁手段。他笑了笑，夸奖道：“您真厉害。”
“谢谢夸奖，我的先生。”安瑟端正地站在先生面前，双手交叠在身前，是个标准的贵族站姿，“作为一个有礼貌的正人淑女，应该由先生邀请我进去，不是吗？”
按照贵族对私人权力的看重，的确应该这样。于是易征微微躬身施以一个贵族的礼节，温柔地、诚恳地开口。
“那么请允许我冒昧地向您发出邀请，您愿意到我曾经住过的地方看看吗，我的殿下？”
“当然，我的荣幸。”安瑟将手搭在先生的手上，笑着回答。
一个并不年轻的声音让正准备进门的两个人都停住了脚步。
“易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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