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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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征很少听到她说这种话，也很少见她失落的样子，帝国的公主殿下永远骄傲任性，不该有什么让她难过。他迟疑了一会儿，问：“您需要我吗？”

如果能够让她不难过，他痛也没关系，那时候的先生想。

在话说出口后，易征悚然发现自己的感情，明白了哥哥怜悯的眼神。他喜欢上了帝国公主，以奴隶的身份，这当然值得同情。

荒唐的感情、荒唐的身份、荒唐的人生，都值得同情。

易征没什么好讲的，他继续煎熬、继续恐惧，但于事无补。好在安瑟离开帝都星后好像抛弃了帝国公主应有的规矩，她开始放纵自己的任性——让他直接称呼她的名字，带他到外面去，教他许多奴隶本不该学到的东西。

他们在她喜欢的各种地方做，偶尔才玩那些古怪的玩具，几乎不会动用鞭子。他们在后面山上的红柳树下荡秋千，扎彩色的风车插在草地上、挂在树枝上。他们晨起时亲吻，要他亲手给她扎好看的头发。他们一起画画，安瑟会一点点教他，即使他最后还是画得一团糟。

夜晚时她偶尔空闲不想睡觉，干脆拉着先生去外面躺着，一定要脑袋挨在一起，教先生一个个认星系——她星域地理学的很好。

他们就像同居的情侣，除了错位的关系。

有时安瑟生气后非要先生哄她，还不能是那种任由她发泄躁郁的哄法。

易征不会什么，只好就地取材，编了串还算好看的绳子哄她，很普通的红绳，戴在手上的那种，是小时候奶奶教给他的。

这没什么特别的，索维特星系上很多人都会，无论女人、孩子、还是战士。这也是种毫无用处的祝福风俗，好像在手上牢牢戴好红绳的人真的能够凯旋归来，事实上能够依靠不同的红绳辨认尸体都万中无一。他们都没能回来，死在帝国南部边境、死在帝国奴隶教养所、死在帝国矿场里，连着那些带着祝福的红绳子一起化了灰。

尽管如此，他还是仔细地为她编了一条。美好的祝福无法实现是因为蚍蜉撼树，而赫兰德的公主是那棵参天巨树的顶端，高高在上，享受清晨最早的一缕阳光，她永远会被祝福。

他希望她健康、平安、快乐，永远任性、永远骄傲、永远自我。在编一颗颗繁复绳结的时候，他像奶奶编绳子时一样在心里默念着祝福词，好像念着念着就能把祝福塞进绳结里，时刻挂在她手上。

安瑟意外地喜欢这串普通的绳子，还翻出一盒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金棕色宝石，寄送回帝都星打磨成合适大小的珠子、雕刻好想要的纹路，请先生一起串进了红绳里。

她常年戴着，从不摘下来。

可惜这串珠子后来断在了安瑟的机甲里，在安瑟大学毕业考核的那段时间。

帝国军事大学的毕业考核是战场实训，实战战场并不难安排，毕竟叛党军队三面开花，和帝国来来往往打了这么多年。

安瑟毕业的这一年安排在西南边境。本该万无一失的考核出现了意外，安瑟所在的小队十五人遇到了叛党的埋伏军，满一百人的机甲队伍。

值得一提的是，帝国对于毕业考核有完善的安全保障措施，遇到生命危险的学生可以启动空间传送技术，立即回到帝国军空间站，但考核会根据前期表现判断合格与否。

安瑟才不会离开，理所当然地选择战斗。

她甚至不觉得自己在赌，她有十足的把握。然而远在空间站的教练员老师心惊胆战，立刻向上级报告，请求帝国军支援——没人敢让帝国的公主殿下在自己手下遇到危险，那等于自毁前程，严重了可能有牢狱之灾。

小队遇险的风声没能压住，在学生里面流传出来。与安瑟不和的同年男生故意跑到安瑟房屋后面那片地方，想要留下点什么恶作剧嘲笑她。他们只知道她的姓氏是赫兰德，如果知晓安瑟的真正身份一定不会这么干。

巧合的是，他们正好遇到了在红柳树下等待安瑟机甲回程的先生——在这儿正好能够看到机甲降落平台。

奴隶没有自己离开主人房屋的权利，除非主人特批。易征一般都会遵循这条律令，但今日安瑟还没回来，她当日离开时说十日一定会完成考核，拿到第一名。

易征在担心，不速之客的到来更让他害怕——并非为自己的命运，而是为安瑟。她还那么年轻，绝不该葬身在冰冷的宇宙星云里。尽管知道安瑟足够优秀，更何况帝国不会容许公主殿下出事，他也止不住忧心。

“你的赫兰德小姐恐怕回不来了，就算回来也是没用的逃兵！”他们大笑着嘲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他们想要以贵族规矩惩罚他，说一些下流的肮脏话。先生置若罔闻，也不在意，他根本听不到他们说话，也根本不在乎他们的辱骂。但是遇到危险的安瑟绝对不会做逃兵，他太了解她了，所以他害怕。他不会离开，他只想远远看到安瑟那台雕刻着玫瑰纹路的机甲，安全地降落在学校的平台上。

他想念她。

如果一定要剖析他的感情的话，他爱她。

他们抽出了电鞭，比安瑟平时用的那种要危险太多。易征第一次反抗，在踏上帝国的土地之后，在二十岁之后。他们当然不肯善罢甘休，没有哪个贵族受得了奴隶反抗这样大的侮辱。

但安瑟这时回来了，她的机甲漂亮依旧，只不过有几处热武器轰过的痕迹。

易征一颗悬着的心落回了肚子里。他无意同两个脑袋空空的年轻人纠缠，飞快地赶回了他们进不来的小楼院子里。

他该做点什么等安瑟回来，易征想。或许一点甜食、或许一杯牛奶、或许一个自己，可易征又什么都做不进去，他守在门口只想看到安瑟安然无恙的模样，越快越好，即使他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安瑟或许很晚才会回来。

安瑟并没有让先生等太久，她很快就回来，和门边不远处守着找麻烦的两个人对了个正着。安瑟根本不想理会他们的挑衅，她累的不行，却又兴奋不已，她急着要和先生分享大获全胜的好消息。

从帝都星匆匆调来专属于帝国公主的护卫队拿下了两个意图不轨的家伙，在安瑟不耐的授意下，没人在乎他们是否真的意图不轨。

易征听到动静出来，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被冲过来的小姑娘扑了个满怀。

安瑟身上满是冷意，甚至还有战场上硝烟的味道。

这味道陌生太久，唤起易征渐渐模糊了的旧日记忆，那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只与鲜血、离别有关，让他不由得抱紧了安瑟——她好好地回来了，就在他能够触碰到的地方，就在他怀里，没有比这再好的了。

“我好想你啊，先生。”安瑟在先生耳边撒娇。

易征眼睛一酸：“我也很想你，很想你，安瑟。”

“我有好多事情想和先生讲，关于这几天的考试，还有西南边境。”

他们站在院子里的红柳树下面，没有动弹。安瑟面颊贴着先生的脖子，像恋家的小动物一样磨蹭着，委屈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散了的珠子：“其他的我们回去再说，最要紧的是，它不知道什么时候断开了，先生。”

“没关系，我再给你编一条更好看的。”

易征第一次相信了虚无缥缈的红绳祝福，为戴上它的人挡住灾厄。

他会为她编一条更好看的，塞进更多、更多的祝福与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