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1/2)

首发：~第36章 第36章

朱嘉煜带着林温芷走出深山时，周遭已经依稀能看到军卫寻人的星点火光。

他俯身将林温芷放下，直扶着林温芷在树边靠稳，才肯小心翼翼地松开手。

有那么一瞬，他像是在隐隐希望，天要是永远也不会亮就好了。

这样他就能永远抱着阿芷，即便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做不来阿芷喜欢的谦谦君子，无论怎么样，他似乎都只会招来阿芷的厌恶。

那就始终都只远远看着她也好。

毕竟归根究底，是他一直在骗她。

他自幼身负谶言，便免不得会被人另眼相待。分明是嫡出的皇子，可他仿佛不配生在宫中，不配拥有尊严，甚至不配活着。

他曾经喜欢过成倍百倍的报复，就连人命在他眼里也无甚要紧。

因为他永远都立在最阴暗的角落里，杀戮不能了结这世上的恩怨，但是却足以缓解他心底的恨。

直到遇见阿芷。

她拽他的袖角，粘着他。

她笑眼弯弯地叫他：“嘉烁哥哥。”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在他的记忆中，好像连那天的阳光也要比往常更明媚。

他明知道阿芷是母后选给皇兄的太子妃，可却还是忍不住想离阿芷近一点。

因为阖宫泱泱众人，只有她会偷点心给他，会帮他抄书抄到睡着，会看见他流血哭着问他痛不痛。

也是因为阿芷，他想变成她口中林家兄长那般恣意潇洒的少年郎，变成阿芷最敬重青睐的模样。

他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欲望。

想要摈弃以往的阴沉，做个寻常的人。

有时候仇恨和憎恶，并不是不能放下。

这世上本就有些人是不值得被爱的，这一切都并不是因为，他不够好。

可是要改变太难了，他的每一点每一滴都要被矫正，在这世间的每一分和每一秒，都像钝刀磨人一般煎熬。

他只能那么骗了阿芷很多年，在她面前装得开朗又大方，装作对父皇母后诚心敬畏，装作对皇兄步步退让。

可唯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不是那样。

即便时至如今，他可以无视父皇的偏苛，可以看淡皇兄的懦弱，但他不可能再留下半分对他们的情谊。

当初的一句假话，便需要再用千个百个去圆上。所以他亲手毒死皇兄，又和从前一般精心布置好了谎言。

但他永远不敢坦然在阿芷面前，好似在她跟前，他原本就带着满身的罪恶。

他不是旁人家那般温润的儿郎，故而即便碰到阿芷，都像是充满了恶念的亵渎。

朱嘉煜鬼使神差地怔了怔，却还是忍不住伸出那只曾经沾过无数血，又差点掐住阿芷脖子的手，小心翼翼地顺着林温芷的眉眼，额角，直抚到她的鸦发。

“阿芷。”他轻轻唤她，就像小时候那样，“你怨我，我也已经回不了头了。”

“我从未做错过。”

“如果皇兄不该死，难道老爷子和我，还有西南边军的数万将士便该死么？”

朱嘉煜觉得自己像个笑话，现在他既不是太子，更不是什么温润如玉的君子，他只不过是那个会“弑父杀兄”的循王。

可是她告诉过他，这世上万物可爱。

所以，就算他是在烂泥里，就算他骗了她，就算他早该去死，却也永远都有资格爱她。

林温芷的肌肤细腻，好似美玉般触手生温。幽兰似得鼻息轻掠过他的手背上，朱嘉煜便情不自禁地轻颤了一下。

他缓缓倾身，仔细擦掉林温芷脸上的污迹，而后终于摘下那半张凶恶又狰狞的银兽面具，轻轻啄在林温芷眼上。

林温芷并无半分回应，可他目光里还是充斥着难得一见的温情。

他眼角上难得堆了几分柔和的弧度，捂了捂林温芷微凉的手：“小笨蒜，安安稳稳地睡一阵。”

“天快亮了，宫里头的亲卫，很快就能找得见你。”

……

时辰缓缓流逝而去。

天边也随着日月更替，匆匆换上透出微青的鱼肚白。

山间整夜的寒意聚在树叶上，终于凝华聚现，汇作露水自树梢滴落而下。

冰冷的露水流在林温芷手背上，似是有针轻轻刺了人一下。

林温芷随着这点动静，终于揉了揉胀痛的额角，缓缓张开了惺忪睡眼。

眼前还莫名有些模糊，像是睫毛上挂了寒霜，只有成片的茫白。

半晌之后，她才终于看清眼前的云缃。

云缃满眼都是担忧：“娘娘醒了？”

“娘娘。”她脸上还挂着泪痕，一时不知是哭还是笑，“娘娘可有哪里觉得难受？伤没伤到？”

她瞧着林温芷散乱的发髻和沾满污迹的衣衫，也不难想昨夜林温芷受了多少罪。

“天地保佑，还好娘娘只是晕倒在那棵槐树下头，昨日危险，当真是吓死奴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