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红衣(2/2)

首发：~第21章 红衣

王医师诊了一刻钟的功夫，诊出了病情，却诊不出病因。他是林府的老熟人了，只一个眼神，那婆子便明白他的意思，立时掀开帘幔的一角。王医师细细审去，只见贾敏散发披襟，两手搭着肚子，脸色如灰，满头的汗珠子黏在发丝上，好像已经凝固了；偶尔发出沉恸的深吟声，气若游丝，整个人几乎不中了。

王医师舌桥不下，他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便伸手探了探贾敏的额头，只觉冰冷刺骨，浑身猛颤；又试了试贾敏的鼻息，断断续续，好似下一刻就不会再呼吸了。

少时，刘医师也来了，走完望闻问切四步骤，得到的结果和王医师一样。

来至外间，黛玉、蒋、冯、丫鬟们齐齐看了过来，迫切之意溢于言外。

林海正好进来了，赶忙问道：“王医师，刘医师，贱荆如何？”

王医师的脸色很难看，两手无力地垂着，又懊恼又自责，他暗道：此事迟早要公之于众，没啥隐瞒的。和刘医师相视点头，于是艰难地说：“林大人，另请高明吧。”

刘医师更是直截了当地说：“林大人，我开个方子，可以吊上几日，趁着这些日子准备后事吧。”

黛玉听罢，只觉天旋地转，强支撑着意识才没昏过去，一时间便呜呜地哭了起来，林海怜惜地抱住她，不住地安慰：“玉儿，没事的，没事的，爹一定会治好你娘亲的……”

蒋、冯两人似一哭泯恩仇般，抱在一起痛哭，丫鬟、婆子们念及贾敏昔日的恩情，亦跟着放声大哭，一时间乐安居哭声震天，神号鬼泣，好像贾敏真的去了一般。

林海问道：“王医师，贱荆这次是何病症？”

王医师道：“旧疾复发。”说着，和刘医师并肩走向房门。

林海强忍着泪水，喊住即将走出房间的两人，乞求地问：“王医师，刘医师，真的没办法了？”

王医师落寞地摇头，叹道：“纵然是那位神通广大的净道人来了，也回天乏术。”

林海却是眼睛一亮，激动地说：“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净道人，净道人一定有办法的！”不自觉地松开了搂着黛玉的手，来回踱步。

“我这便给贾璧写信！”说着，作势就要去书房。

黛玉双瞳剪水，直视林海：“爹爹，你也不用哄我，那华山和扬州相隔何止千里，你好好算算，难道要璧哥儿和净道人各长了一对儿翅膀，从华山飞过来咱家么？”

林海如梦初醒，是啊！华山和扬州的距离达两千多里，首先写信寄到华山需要数天时间，净道人收到信后，再从华山赶来扬州，即使按日行八百里算，也需要三天时间，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如果贾敏直接北上，估计半路就去了……

又听黛玉凄声道：

十载恩难报，重泉哭不闻。

年年春草色，肠断一孤坟。

正所谓“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两位医师都忍耐不住了，泪珠儿夺眶而出。

就在这时，一个婆子从内间出来，兴奋地喊道：“老爷，姑娘，太太醒了！”

“什么？玉儿，走，我们进去看看！”

林海一顿，直接抱起黛玉大步走了进去。

柴房里，白姨娘有苦难言，只一日水米不沾牙，便恹恹弱息，挺在炕上一动不动，蓬头垢面的。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推推搡搡地开门，也不说话，给她撂了一碗黑漆漆的茶，那白姨娘却一把死攥住她的手，哽咽了半日，方说出半句话来：“好姐姐，你去把我的大红凤冠霞帔拿来，我有一桩好宗儿给你。”接着，便嗽个不住。

那婆子反应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把那碗递到她嘴边，她也不挑食，咕噜咕噜地吮了好几口，如得了甘露般。

那婆子道：“你马上就不是姨娘了，还有什么要说的，趁着外边儿人都去太太那了，告诉我。”

白姨娘紧紧攥着她的手，重复刚才的话：“好姐姐，我没什么要说的，只一件事儿，你去把我那大红凤冠霞帔拿来，我的好宗儿就都是你的了。”

那婆子应了，见外边的人要么大哭，要么呆坐，要么傻跪，钻了个空子去了白姨娘的偏院，果然空空荡荡的，丫鬟们早已人去楼空。进了上房，一开横板，果见大红凤冠、大红盖头、大红绢衫、大红绣花红袍、大红霞帔、大红绣裤、大红缎绣花鞋，整整齐齐地挂在那横架子上，朦朦胧胧，如梦如幻。

那婆子也是惊了一阵子，深吸了口气，翻了一个佩袋小心翼翼地装好了，原路返回柴房。

白姨娘一见佩袋里的物件儿，大喜过望，如回光返照般精神大振，抬身靠近婆子，在她耳边咕哝良久，那婆子点了点头去了。

白姨娘褪去了身上穿的衣服，嫌弃地瞅着肮脏的躯体，嫌弃地抚摸着不再光滑的肌肤，遂把那凤冠、霞帔、红裙等挨个穿上，欢笑着转了个圈儿，裙摆好似一朵绽开的玫瑰。

支起了杌子，尝试拽了拽散乱的麻绳，抬头比划着横梁，便奋力把那麻绳甩了上去，打好结，踩在杌子上，头缩进去，脚蹬开杌子，忽全身如触电般打颤，也不知过了多久，整个人再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