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3章 文字谜团
马毅从石头底下掏出的那张白色纸条，约莫一厘米宽，十厘米长，边缘裁剪的十分整齐，纸条受潮严重，但电脑打印的黑色楷体字隐约还能看清：“今夕当空今夕月”。蓝知非和马毅的眼神碰撞了一下，便示意一起到对岸去。湿地公园那岸的刘洪陈尸地附近，也有一块石头，个头约对岸那块石头的三分之一，石头底部，也发现了一张白纸黑字的纸条：“别时怎空别时缘”。
六月七号上午九点，鲁阳公安分局召开了关于两起溺水案的案情汇报会。主席台上依次坐着：副局长刘华，政委叶小龙、局长何云以及蓝知非、马毅。
首先发言的是坐在前排的向冰。
“经现场警员搜查取证，两位死者陈尸现场遗留物品有，”向冰对着台下依次举起包裹着透明自封袋的物品又放回主席台前，”一张身份证，一本驾驶证，两个钱包，两部手机，两张纸条。”
”据查，死者刘亮，男，36岁，未婚；死者刘洪，男，36岁，离异单身，育有一子由前妻抚养；刘亮和刘洪就读于泷村小学，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是同班同学。小学毕业后，刘亮辍学，家境相对优越的刘洪则就读于市里的私立中学。但两人在此期间也常混在一起，后经人介绍，认识了比他们大十多岁的同村混混刘康，他俩便当起了刘康的小弟。刘洪于中学毕业后辍学，便与刘亮一门心思地跟着刘康。刘康那时候经营多家赌博机店，再加上高利贷与毒品生意，赚的盆满钵满，而刘亮和刘洪是他的得力助手，两人在此期间也积累了不少非法收入。大约八年前，刘洪东借西凑购入三台挖掘机，从此便与刘康分道扬镳了。而刘亮还一直跟着刘康。直到今年“511”特大毒品案告破，刘康被捕，因刘康坚称毒品案与刘亮无关，以及刘强极力的与刘康撇清关系，因此刘亮侥幸未被牵连。今年市里新一轮扫黑行动刚展开，准备清算刘亮的时候，他却溺水而亡了……”向冰喝了一大口水，粗大的喉结鼓了鼓，继续说道：
“刘洪几经周旋，攀上了同村的华阳建设集团老板刘俊。刘俊只要一有工程承包下来，就把基础建设一块分包给刘洪。两人关系情同父子。刘洪跟着刘俊承接工程以来，不说盆满钵满，也算实现财务自由了。据刘洪的同事以及亲戚朋友的口述，刘洪自跟着刘俊从事项目经理以来，就和之前道上的人撇清了关系，工作期间还算中规中矩，并未听说有仇家，而刘亮长期欺行霸市、横行乡里，因此树敌不少，目前我正安排人手详细排查。值得一提的是，两位在少年时期几乎每年都参加端午的游泳比赛，而且都抢到过龙头，并据技术室对两位死者的解剖结果显示，胃里并未发现酒精成分以及致幻或致命的药物，可以排除意外失足溺水的可能性。目前可以初步推断，两位死者是在水中浸泡了九个小时左右后，被人为放置在岸边预设的位置的，而且巧妙的躲过了附近的监控范围。
对于泷河是否是第一案发现场，存疑，死者是他杀，可以定论。有鉴于两人死亡时间、地点上的诸多相似以及两具尸体极其规则的平行摆放，还有现场发现的两张同样规格的纸条，我推测凶手应该是位文科生，心思缜密，并可能患有严重的强迫症，应在两位死者周边重点排查这类人群。我认为二刘溺水案可以并案侦查。”
“嗯，可以考虑并案。”局长何云眉头紧锁，侧首望着蓝知非道，“继续汇报吧。”
”小秦你说说吧。”蓝知非的下巴指了指秦健。
“在未惊动报案人陈安民的情况下，调查结果如下：陈安民，男，69岁，是梓市钢铁厂的退休工人，华阳小区的房产是由其子女共同出资购入供他养老的，平时最大的爱好是在泷河岸边晨跑和垂钓；据小区监控显示，陈安民在六月三号和四号晚十点前后没有出过小区，周围邻居也证实，陈一般晚饭后会在小区广场跳一小时广场舞，约八点回家后就不再出门了，作息相当规律，背景没什么问题。
我照蓝队的指示，连续两天暗中跟踪观察陈安民，结果证实了我的推论，他是有隔天换入口进入河岸晨跑的习惯的。而且出门时间非常有规律，大约早上七点出门，从家那栋楼慢跑到两个陈尸地的时间分别是七点五十八和八点零二。据此推断，报案人在连续两天的八点左右发现死者的时间上是成立的。”秦健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这两天派出所的同事正在紧锣密鼓地排查附近所有监控，在现场附近及各个出入口调取的一千多条监控视频中暂未发现可疑人物，目前还在扩大排查范围。”
“陈安民不用跟了，你安排些人手，加强在泷村一带巡逻，并加紧排查片区的监控资料，有可疑情况立即汇报。”
“明白，蓝队！不过……”秦健探了探身子，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有话就说。”蓝知非眼神如冬月的寒光锁在秦健跟前。
“附近居民传得沸沸扬扬，说二刘的死可能与‘獭神献祭’有关。”
“真是时代不同了，獭神也学会用电脑打字了！”蓝知非笑着说。
众人交头接耳，讨论起“獭神”这个不算新鲜的话题。
“獭是一种哺乳动物，喜欢吃鱼，经常将捕到猎物整齐地排列在岸上，在古人的眼里，这种情形很象是陈列祭祀的供品，所以称之为獭祭鱼或獭祭，”，副局长刘华，五十来岁，警容严整，留着儒雅干练的分头，在局里人称活百科，他继续说道，“相传，‘所谓’獭神’是龙王的侍者，每逢虎年的纯阳之日，也就是端午节，向龙王献祭，祭品则是属虎之人；往年每逢虎年的端午，也确实发生过好多起溺水事故；据老一辈人讲，起初泷村的端午习俗和其他地方差不多，无非是赛龙舟、包粽子、打社鼓什么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抢龙头”成为了端午节的主要活动。结合‘獭神献祭’的传说来看，这种传统更像是对‘龙王’的抗争。”
“子不语怪力乱神！”政委叶小龙用力推了推金边眼镜，终于按捺不住了，“我们党员怎能信这些？”
“那些鬼话自然信不得的，不过这两起溺水案如此离奇，村民们怪到‘獭神’头上也情有可原，毕竟这种封建迷信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了。”刘华说道。
“我倒是有个疑问，想请教一下各位。”何云双肘撑着桌面问道，“泷村为什么有这么多姓刘的？”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泷村人，我可以回答你，”刘华接话道，“刘姓在泷村是大姓，登记在册的一万两千多户常住人口中，大约有五分之四为刘姓。据梓市地方志记载，泷村自清朝就有了，那时候是一个军事要塞，是曾国藩湘军的一个龙姓将领所建，目的是对抗西南的太平军残部。后太平军被悉数剿灭，等来的却不是朝廷的加奖令，而是一架囚车，罪名是“拥兵自重“，一片赤胆忠肝的将领就这样蒙冤而死，部下也屠戮殆尽。幸免遇难的余部，化妆成流民回到此地，依水屯垦，要塞逐渐成村落。为了纪念这位龙姓将领，便把村落命名为‘泷’村，所有人隐去姓氏，改姓刘，因为刘与’留’谐音，以示留此终老不论魏晋的决心。‘’
刘华说着，便来了兴致，但他还是想征求一下领导的意见，他望着何云道，“何局，还要继续说下去吗？”
“继续说说吧，就当给大伙普及下辖区知识吧。”何云心领神会，他知道这位活百科不一吐胸臆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刘华端起白瓷杯优雅地抿了口茶，继续说道，”早期泷村是有良田千顷的，并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为兄弟省市的贫困区提供过不少粮食资助。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梓市政府为加快招商引资的步伐，推行’城区东扩、变农为工’的政策，耕地被划为工业园以及配套的住宅和公园。至九十年代末，鲁阳区一跃成为本市最大的行政区，省里所有行政区中,各项经济指数均遥遥领先。随着工业不断繁荣，流动人口也在不断增加，周围的配套住房已经满足不了需求，于是直接导致了泷村集中性的肆意违章搭建，后来就沦为号称“梓市第一钉板”的城中村了。二十多年来，政府不知下了多少决心，终于在去年拔除了这块挡在‘城区东扩‘路上的钉板。”
“嗯，了解了，感谢刘局给咱们细致地讲解泷村的来龙去脉，”何云努力地避免案情会开成政策研讨会，”还有其他补充的吗”？
“我认为调查方向不应该拘泥于目前掌握的情况。”沉默半晌的马毅说道，“比如时间、地点，位置，纸条……”
“哦？你认为重点应该放在哪？马队？”台下的向冰有些不悦。
“我始终认为这些陈列在表面上的，是有人故布疑阵，”马毅两只探照灯来回扫着眼前的一堆自封袋包裹着的现场遗留物，钱包，驾驶证，身份证，纸条、手机，“换句话说，是凶手喂我们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马毅拿起面前那部刘洪的手机，隔着塑料袋按下侧键，屏幕中间出现了一个苹果，几秒后就自动关机了。他又拿起刘亮的那部，按住开机键，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就提示电量不足……
“现在手机的防水性能这么好吗？”一直在旁边看着马毅操作的蓝知非问道，“按照死者的溺水时间，怎么着在水里也泡了八九个小时吧？”
“目前的手机防水系数最高的是ip68，也最多扛得住短时间浸泡，像浸泡八九个小时还能正常开机的是不可能的，何况还要考虑到水深水压。”台下一名技术室的警员说道。
“你们再看看钱包和驾驶证，”马毅用食指压了压皮质的钱包以及皮封面的驾驶证，自封袋里便充斥着水汽，他继续说道，“手机应该是尸体上岸时，被人为放进死者口袋的。”
”我能明白马队的意思，凶手是故意分散我们的视线，消耗我们的警力。”二中队长韩越说道，“我们应该换个思路，找到正确的突破口。”
“我们现在是要脚踏实地的抽丝剥茧寻找突破口，还是在这里夸夸其谈那些悬在天上的所谓的调查方向和正确思路？”向冰砸着嘴，不屑地说道
“我赞同向队，我们应该先从眼前掌握的情况进行侦查。”三中队长许耀说道。
“马队提出的线索很重要，如果他的推测成立，那至少说明向尸体口袋放置手机的人一定想要对我们透露些什么，无论是有利线索还是烟雾弹都要翻它个遍”，蓝知非说着便把两部手机推到边缘，“技术室的同志辛苦一下，给手机充下电，解个锁。”
“大胆推测，小心求证，很好！不过今天只是案情汇报，具体的侦查方向还是辛苦你们刑侦大队根据实际情况再做决定吧。”何云说道，“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何局，目前应该就是这些情况了，请您做进一步指示吧。”蓝知非用膝盖轻轻碰了碰马毅，示意他别再“补充”。
”根据各位的情报汇总，我认为两起案件可以定性为有预谋的他杀，”何云正色道，“今天起我局成立’645专案组’，二刘案并案侦查，由蓝知非负责。限期一个月破案！”
“时间有些紧，我们努力为之吧。”蓝知非沉思了几秒说道，”目前案情还没有明确的突破口，我们还是分头行动吧:向冰和许耀继续密切摸排死者的人物关系网，需地毯式展开，再逐步缩小排查范围；马毅、韩越和我一组，我们从现场遗留物品入手，顺藤摸瓜，争取找到突破口。”
散会后，蓝知非刚走出会议室，就被何云叫住了，“小马和小向的侦查理念虽有不同，但殊途同归嘛，你这个当领导的得协调好啊。”
“向冰估计是瞧不上小马，也难怪，小马年纪轻轻就当上副大队，让他这百年中队长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吧，况且，小马还是从禁毒大队的一个普通科员升上来的。”
“小马在抓捕刘康时立过一等功的，再说，这也是上头的安排调动。”何云递了支烟给蓝知非，示意一起到走廊的窗边抽烟，“你从省城调到这里有一个礼拜了吧？”
“嗯，今天正好一周。”
“向冰是局里的老人了，十几年来没立过什么大功，但做事还是兢兢业业的。鲁阳这一亩三分地，他还是挺拿捏的住的，你以后遇事要多跟他商量哈。”何云似笑非笑地扯开了话题，”不过我倒是对那两张纸条挺感兴趣的，发现什么线索没？”
“呃，对于我来说，纸条上的内容像是天书。”
“呵呵，也有难倒蓝队的时候呀，”何云脸圆额宽，笑起来有点像弥勒佛，”你只有一个月期限哦，逾期就要移交市里的支队接手，到时候别说我这当领导没给你立功表现的机会哈。”
蓝知非摸着宽阔的下巴，此时他想起了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