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知非知非(1/1)

首发：~第1章 知非知非

蓝知非与马毅驱车前往案发现场，需途经泷村。

村东口立着两扇铁门，右边门上贴着一张蓝底白字的施工告示：“泷村拆迁安置房项目……项目交付日期：2024年七月……承建方:梓市华阳建筑工程有限公司”。铁门南北延伸着两米来高的铁丝围栏，随手往南一指，就连到南天门似的。蓝知非按下车窗，对门卫亮了亮证件便进入了大门。进门是一条勉强两辆车并排的便道，供内部车辆行驶。道路上空飞扬着似乎永远也驱之不散的灰尘。道路两侧还能隐约看到几处断壁残垣。

“真是物非人非！”蓝知非轻叹道。

“蓝队，怎么了？”副驾驶上的马毅问道。

“没什么，离开这里二十年了，从没回来过。“蓝知非按下点烟器，从扶手箱里掏出了香烟，”没想到这次回来，连通往老家的小路都找不着了。”

“二十年？我没听错吧？”马毅不解地说道，“泷村属于鲁阳区的辖区吧，您二十年来一次都没有来过？”

“我十八岁就考上了省里的警校，二十三岁毕业后就一直在省城的基层工作，”点烟器弹出，蓝知非点燃香烟猛吸一口道，“在省城基层混了十年，后调到区刑大，干了五年，终于混上大队长，这不，又平调回鲁阳分局……”

“平调？从省城到梓市，这明显是降级吧？”

“是我主动申请的。”说罢蓝知非扭头看着车窗外。

见领导没有继续话头的兴致，马毅只得扯开话题：“二十年没回来了，是挺让人惆怅的，何况这次还是因公前来。”

路的尽头就是接班桥了，蓝知非靠桥边停好车，一眼就望见泷河湿地公园那头的河岸边聚集了不少人。

正在现场指挥办案的鲁阳区刑警大队第一中队长向冰，看到正往这赶来的两人便迎了上去。

“哟，今天是什么日子呀？”向冰斜扫了一眼马毅，“要惊动两位大队长前来啊！看来这回咱们这片不闹点大动静，对不起今天这氛围啊嘿嘿。”

“别贫，说事！”蓝知非望了望一旁面无表情的马毅，只见他方框眼镜后的两只眼睛如探照灯般直勾勾地锁定着前方的裹尸袋。

“小秦，过来给我们蓝队汇报情况。”向冰朝不远处刚给报案人做完笔录的秦健挥了挥手。秦健快步走来，用拇指顶了顶警帽，两鬓的汗水在太阳下闪着白光。

“这位是蓝队。”向冰介绍了蓝知非，但似乎有意忽略了马毅，“蓝队，小秦是金戈街道派出所管刑侦的，这一片的案子都是他先经手。”

“辛苦了小秦，这么大热的天还在一线忙活。”蓝知非指了指身旁依旧面无表情的马毅，“这是新调来的副大队长，马毅”。说完他发现刚从车里带出来的一瓶水还没开盖，就递给了秦健。

秦健说了声谢谢，接过水就咕咚咕咚地一整瓶倒进了肚子里。秦健穿的是短袖警服，他使劲把脸凑到袖子上擦了擦嘴。

“两位领导上午好，您俩也辛苦了，这种小事还特意来一趟。”瘦黑的秦健憨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是啊蓝队，电话里我就是给您汇报一下情况而已，没想让您亲自来一趟的。这小长假不是还没结束呢嘿嘿。”一边的向冰插话道。

“两天死了两个人，你们认为这是小事”蓝知非摸了摸宽大的下巴，国字脸中两撇剑眉尖锐起来，“小秦，说说案情吧。”

“好的领导。”秦健拿起a4纸大小的记事本，本子背面垫着一块已经包浆了的土黄色木质衬板，“二零二二年六月五日上午八时许，在泷河西岸靠近接班桥五米处出现一具男尸，报案人称，他是周边华阳小区的居民，他是在泷河湿地公园的河岸边晨跑时发现该男子的，发现该男子时，该男子浑身湿透，肤色惨白，已失去生命体征，于是报警。经法医现场勘查，死者身体未见搏斗痕迹，体表完好，初步排除他杀。从尸体浸泡程度来看，溺水时间应在九小时前，也就是昨晚的十一点左右。”

“八点……十一点……”蓝知非说道，“昨天对岸发现的溺水男子也是早上八点左右吧？经法医初步推断为六月三号也就是端午节当晚十一点左右溺水，而且，体表完好，无搏斗痕迹，初步排除他杀，是吧？”

“是的，昨天的溺水案也是我经办的……”秦健翻了下笔记本，“嗯，尸体被发现的准确时间是二零二二年六月四号早晨的八点零三分。报案人是同一位，也就是华阳小区的陈安民先生。”

“如果没有今天这具尸体，昨天那位基本就当自杀或失足了。”向冰穿着便衣，黑色紧身圆领t恤和身上每块腱子肉已经融为一体，他从宽大的挎包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因为这一带水深波急，每年光失足溺水的案子就不下十起，特别端午前后刚入夏这会儿。”

向冰望了眼秦健说道：“小秦，你挑重点说吧，今早在电话里我已经和蓝队大致汇报过这两起案件了。”

“明白了，向队，‘’秦健接着说道，”两位死者身份已基本核实。第一位死者刘亮，男，36岁，单身。刘亮是泷村小有名气的混混，并在派出所留有多宗案底，经指纹比对，确系本人无误。”秦健继续说，”第二位死者据周边工地前来围观的多名工作人员指认，名叫刘洪，男，36岁，单身，是泷村拆迁安置房项目的一个项目经理，分包基建工程。从死者的裤子口袋发现的驾驶证，姓名与工地工作人员口述一致，证件照与尸体面容相符。”

“刘亮的尸体是在湿地公园对面的泷村岸边发现的，而且距离接班桥也是五米。”秦健翻看着昨天的报案人笔录补充道。

“五米，测量精确吗？”马毅问道。

“嗯，不过几厘米出入吧。因为技术室需要用电脑模拟出精确的案发现场三d图，所以只要陈尸位置附近有参照物，就得精确测量。”秦健继续说道，”而且，两具陈尸的位置正好是监控死角。这一带的监控主要分布在和锦大道和湿地公园，以及对面工地。公园靠近河边装有一排十几台监控，河岸越靠近公园也就是河面越宽的部分，监控的余焦就越容易拍到；而刘洪陈尸的地方，是河面最窄河岸最宽的位置，正好脱离监控余焦的拍摄范围。而对面工地的监控大都安装在工地内部，所以刘亮的陈尸地完全不在监控范围。”

听到这里，几个人面面相觑。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就有意思了，死者都姓刘，同岁，一前一后，相同时间赴死，相同时间的清晨被发现，而发现他们的又是同一个人，两具尸体正好出现在河两岸相对的位置，不偏不倚……”蓝知非的一连串疑问在头顶清晰地盘旋着。

“这位报案人的晨跑范围也有点意思。”向冰说道，“他是怎么做到今天在这岸，明天到对岸的时间掐准了似的，是专门为了发现两位死者？”

“如果晨跑的话，两次相反路线绕两岸跑一圈也是有可能的：发现刘亮的时候的预定路线是从泷村那岸的入口进来，经接班桥到湿地公园那岸，而发现刘洪的时候的预定路线是从湿地公园那头的入口进来……”秦健指着南边的和锦大道说，“那条大道旁有一截泥巴的滑坡，是早前村民为了三轮车上下而堆起的，顺滑坡往下就是泷村河岸了，而华阳小区就在和锦大道的南边。从这里就能看到。”秦健指着远处黄色的高楼说道。他生怕自己的解释不够清楚，又在笔记本上画出了两岸、大道以及两个入口的草图。

“照这么解释，同一位报案人与同一个时间点也说得通，两个入口是平行的，只要出门时间没有多大变动，发现两具尸体的时间大体也不差，”向冰疑惑地望着秦健这位专注于记事本上的下属，“那其他的疑点呢，怎么解释？”

“我认为最大的疑点是尸体怎么出现在岸边的，”秦健摘下帽子，挠了挠头，“如果就近坠河，绝对不可能在这里的岸边被发现，因为泷河水极深，且水流湍急，尸体一定是往下游去的；如果是别处坠河飘到这边来，那为什么两具尸体的位置分布如此规则且巧妙的躲开监控范围呢？上岸的时间又像商量好似的，这绝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巧是巧，是极其精巧的布局，凶手对这一带一定很熟。”蓝知非看了下时间，已近十点，于是正了正色，简单地安排了接下来的工作，“小秦，再跟一跟报案人那条线，查清楚陈安民的背景以及死者溺水当晚的不在场证明，但尽量在暗中调查，非不得已不要传讯，毕竟现在事态还不明朗。”

“明白，领导，附近监控还需要调出来吗？”

“凶手既然能精准的算出监控死角，势必已做好充分的伪装逃离现场，不过还是再仔细过一遍吧，哪怕大海捞针的几率。”蓝知非继续道，“小向，刘亮和刘洪的关系以及他们各自的圈子仔细排查一下，弄清楚他们平时有没有仇家，要快，最好现在就开始。”

“好的，我现在就去，先从工地着手。”

“小马，“蓝知非拍了拍马毅的肩膀，”想什么呢？”

“我在想两个死者如果活着的话，隔岸相望的场景。”

“那一定十分惊悚诡异啊，”蓝知非那铁凿石雕的国字脸上掠过一丝难得的笑容，“好像哪位神探说过，真相永远在第一现场，我们还是去河对岸看看吧。”

两人来到泷村的河岸，离岸边十来米，是一排延伸到南边和锦大道的铁丝围栏，中间这条狭长的河堤也没浪费，被犁得规规整整，种上了韭菜和紫角叶以及一些夏季的时蔬。两人尽量靠着岸边走，生怕不小心踩到菜田。为了和对岸一样保持湿地原生态，岸边肆意生长着参差不齐的苇草，最接近水面的地方是松软湿润的泥土和人为摆放的大大小小的石头。

“这些菜应该是村民不久前种的吧，”马毅欣赏着这片菜田说道，“被迁走的村民大多被临时安置在周边三个菜场改建的板房里，条件稍微好些的就自己掏钱租住在附近的小区，值得一说的是，他们似乎不愿远离这片土地，年纪大的闲来没事就来这里犁田种菜了，收割之后就到临时的集市去卖，倒也能增加点微薄收入。”

“这一片你比我熟啊，新来才两天，功课做得不错嘛！”蓝知非背着手望着岸边说道，“明明家园都不复存在了，那些孩子还继续着端午抢龙头的习俗，于如今这个时代，也算稀有了。”

“蓝队，看这里。”马毅弯着瘦长的身子，在一块顶端足以容纳一对情侣的石头底下摸索着什么，端午节那晚溺水的刘亮，在次日早晨被发现的时候，正是靠在这块石头上。此时的马毅已经戴上了取证用的白手套。他小心翼翼地从石头底下的缝隙里掏出了一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