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四十五章 归来行(11)
不过,其人依旧没有急切下令,反而是忽然自马上腾跃起来,卷着一股仿佛什么带着翅膀活物的长生真气来到高空之中,借机四下来看,立即看的清楚——黜龙军主力其实已经快到了,只是阴天小雨再加上隔着营盘,所以寻常士卒没有发觉而已;而与此同时,黜龙贼营内确系只有一个高字旗,而且兵马稀疏;更重要一点是,这盐碱地沼泽区内缺乏木材,黜龙贼的营盘极其简易,根本没有木栅,只有一些石垒壕沟外加一些帐篷罢了,望楼和门也没有,只有几个人工堆砌的高坡和一些稍作平整的道路。
探查清楚,待余义慈在空中一转身,看了眼身后自家军势,便径直落下下令:
“黜龙贼主力马上就到,但不要紧,咱们的主力也在后面,此战胜负就在谁更快谁更狠!无须顾虑,速速出击,抢占营盘!”
军令既下,那排头小校即刻兴奋折返。
而余义慈也再度回头吩咐:“飞马去唤大都督来,只要他来,占住营盘,此战便如潮水滔滔,势不可挡了。”
言迄,前方已经交战……或者说,随着余义慈部的陆战排头军杀入前方黜龙帮军营,零散的黜龙军几乎是一触即溃,拖着那面“高”字大旗便往后方营寨中心逃去。
余义慈表情怪异,在马上探着脖子来看,似乎既有些期待,又有些嘲讽,还有些警惕之态……毕竟,那白娘子一路过五关斩了八九将,兵锋之锐着实让人心惊,想来这黜龙贼自有些能耐,如何这般不堪一击?
正想着呢,随着排头军数百人涌入当面第一个营寨,忽然间,一声梆子响,后方营寨边缘的石垒之后立起来许多黜龙军军士,各自持弓,然后箭飞如雨,顷刻间便将突入其中的排头军射的七零八落……第一轮箭雨下来,这些排头军虽然有了明显损伤,却居然不惧,反而加速冲锋,但是紧接着,第二轮箭雨又来,配合上在地上哀嚎的伤员,便明显迟滞了这些排头军,而待第三轮箭雨又明显齐射出来,这些人再不能忍,直接仓促逃窜,连伤员都来不及带走几个,留在那里被趁势追出来的黜龙军就地刺死刺死。
“上盾,接应部队,轮换突击!”余义慈眼见如此,只是嗤笑一声,然后便迅速下令。
数量足足是排头军两倍,刚刚抵达此地的五六百披甲持盾武士立即涌出,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分成五队,或是循门,或是翻过矮垒,轻易便再度冲入当面的这个小营盘。
然而,守在营内的黜龙军不甘示弱,他们不再放箭,反而是在主将旗帜的摇动下蜂拥而出,就在营盘内,顺着营垒走向结阵,居然全都是铁甲长枪兵。
然后甫一结阵完毕,便以一百五十人一队的建制,主动反向朝着涌入营中的东夷盾刀兵冲锋而来。
余义慈看到这一幕,终于是仰头大笑,然后在已经渐渐稀疏的细雨中回头来言:“诸位,这黜龙贼四五年扫荡了几十个郡,隐隐然东齐规制,今日一见也算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这样好了,金副将往后走,见到后军便告诉他们绕行去抢占营寨其余各处空虚之地,此地我亲自上阵,务必要生擒当面之贼!”
旁边金副将便来劝:“这当面之贼,怎么算也不过是黜龙帮一营之兵罢了,为首者不过是一个领两千兵寻常头领,余将军身份贵重,何必亲自冒险?”
余义慈摆手来笑:“金副将,你不要瞧不起人,这当面之黜龙贼挂着高字旗,不问自知,定是东齐皇族、环渤海皆有的高氏……如何能小瞧人家?再说了,此人以一营之兵留后大营,却被我们大军水路突袭,寻常人早逃了,他却能临危不乱,调度有序,足堪称名将了,自然也值得我走一遭。”
说完,径直打马向前,周边精锐亲卫纷纷随从,而随着其人向前,身前身后长生真气涌出,聚集在身侧,竟然有足有吻,有翅有体,隐隐化作了一只浓绿色的大鸟模样,然后昂首挺胸向前推去。
周围亲卫见状愈发欢呼不止,蜂拥随从,后方副将也下令击鼓助威。
其实,若是张行在此,必然要惊愕的,他理解以真气化为动物的表达方式,尤其是长生真气,徐世英身上就经常缠着一只绿色蟒蛇嘛……但是,绿色的龙他能理解,绿色的蛇他也能理解,可是一只绿色的、昂首挺胸大公鸡?
是不是有点怪异?
当然了,这只是张行不同于他人的怪异审美,此时此刻,营中留守的高士通在一个人工小坡上遥遥见到这一幕,心中非但没有半点滑稽之意,反而震动……因为对方这个威风凛凛的绿油油大公鸡走过来,便不是个半步宗师,也是徐大郎那般的天纵之才了。
一念至此,其人叹了口气,扭头先看向一人:“齐……曹先生。”
今日其实一度随军出营,但还是早早转回营内的曹铭被叫的浑身不自在,还是只能应声:“高大头领尽管吩咐。”
“战事凶险,本该以你以为使者请援兵一举两得才对,但是现在东夷人凶淫,没有你襄助,我真不敢说能对付这位长生雄鸡,还请你待会助我一臂之力。”高士通言辞恳切。
曹铭还能如何,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高大头领放心,也不必疑我,我拼了命也要回去见我母我子的。”
这倒是个无可辩驳的理由。
见到曹铭应许,高士通方才再度转身来告身侧一名准备将,言语则加快了许多:“高秉,东夷人凶淫,我跟曹先生不得不上去拼命,现在你走一趟,这次一定要亲自见到张首席,让他速速加快派遣援兵。”
那准备将闻言居然直接跪地叩首,方才转身寻了战马从大营东北面离开。
而目送着自己侄子离去,高士通方才来看周围的准备将与三位队将:“诸位,事情撞上来了,咱们不能不拼,支撑一时半刻,援军马上就到。”
众军官不敢怠慢,纷纷出列拱手称是,曹铭也不尴不尬的站起来,还无奈接过了一个铁裲裆挂在身上。
披挂完备,高士通也不再废话,使起平生之真气,鼓出来一个真气团团来,便自领着几位准备将与三队长枪兵,从另一个土垒隔断的营中而出,饶过正在陷入混战的小营,去袭东夷军之侧后。
至于曹铭,却只藏身其中,并不直接显露出来。
且不说高士通如何奋战,另一边,高士通的侄子高秉不过刚刚出了营地,行不过两里路,便已经遇到了一营兵马,却居然是王伏贝部……而其人不免有些犹豫……一方面,身为高士通的侄子,他当然亲身经历过河北战事,而彼时王伏贝是官军,他和他叔叔则是被迫放弃河北去登州的义军,双方是有过阵战之仇的;另一方面,他也晓得王伏贝这次是被接应的疲敝之军,刚刚与那些流民分离而已。
不过,停了片刻,其人还是主动往王伏贝旗下去了。
“何事?”此时雨水稍停,王伏贝见到来人面熟,也未多想,只是张口来问。
“王头领,前方大营内东夷人攻势急促,我正要寻首席求援,你部若是远来疲敝,可以避开大营,往正西面稍驻。”高秉一言出口,便不再理会,而是死命抽马,往已经有些泥泞的盐碱地上奔驰而走。
王伏贝目送对方离去,过了足足数息方才反应过来,此人好像是当日在河北被自己杀了两个义兄弟的高秉,不由微微皱眉。
高秉继续疾驰,又不过两刻钟便寻到了那面红底的“黜”字大旗,然后见到了已经骑到马上的张首席……很显然,只看周围人的神色就知道,前方战事的消息已经传来,而且引发了不少人的担忧。
听完前方军情汇报,雄伯南首先忍耐不住,立即拱手请战:“首席,高大头领在帮内威望卓著,不能有闪失,我先走一遭如何?”
“当然。”张行立即点头,却也抬手止住对方。“不过我有两句话速速的说一说……”
“请首席下令。”
“不是下令,而是提醒。”张行认真道。“天王,咱们这一次来的根本是要把人带回去,不是作战,更不是要跟东夷人拼的你死我活……所以,之前尝试先行打垮王元德那路兵马我是认可的,然后拒绝在那楼船下交战我也是认可的,刚刚知道东夷人抢营却不着急让部队扑上,我还是认可的……这不是跟着大家随风倒,而是这些举措其实一直都在避战,马分管他们是知道这次事情要害的。而天王先到前面迎战,心里也要有底,咱们的根本在河北,然后是北地,不该在这里过多损兵折将。”
雄伯南立即点头:“首席说的这般清楚,我如何不晓得?既是来作接应的,总不能接应出来了五个营,又赔了十个营……”
“关键是也不能示弱。”雨水已停,沿途赶路,身体本来就虚的马围脸上都是汗,却抢过了插了句嘴。“最好是避免损失的同时把战力和实力露出来!”
雄伯南再度颔首,却是直接从秦宝手里接了那面大旗腾空而去了。
那高秉在内,见到雄伯南卷起紫色烟云,几乎人人松了一口气……毕竟,之前战事开启,几乎人人色变,都担心那郦子期直接过来,以大宗师的身份强行占据营寨,而若营寨被夺,今夜黜龙军便无立身之地了。
非只如此,张首席虽然现在说的清楚无误,让人放下心来,但之前作态,却好像是因为许久未见白三娘,满脑子发昏,只顾着牵手,完全没有承担起责任一般。
如何能让人安心?
“得给天王立一杆自己的大旗了。”张行远远望着那团消失在西南面的紫色云烟,思绪一如既往的与众不同。
众人都没有回过劲来,只有白有思与秦宝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