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犹豫(2/2)

首发：~第五十三章 犹豫

陆涛神情复杂地看着陆伟斌，对面前这个人，他确实有很复杂的情感。他记得小时候，他非常崇拜自己的父亲，因为父亲是个屡破奇案的警察，那些惊心动魄的案子，总是被他父亲轻而易举地破获。他的父亲是个保护人民人生安全的好警察，每次父亲拿到什么荣誉，他总是与有荣焉。虽然父亲常常因为工作忙碌而不回家，他也为此伤心过，但母亲总是开解他，父亲这是在做一份让人骄傲的事业，父亲这么忙碌，是因为他要保护人民群众。母亲经常说，父亲很爱他们，很爱这个家，所以我们也要理解父亲的工作，要支持父亲的工作，只有我们全心全意支持父亲的工作，父亲才能更心无旁贷地保护人民。那时候他觉得，父亲是个英雄，他和妈妈也是英雄。

母亲出意外的时候，他非常伤心，那时候他想，为什么保护人民的父亲连母亲都保护不了？为什么这么多年默默在父亲身后支持父亲工作的母亲，却没有一个可以保护她的人？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父亲，他的英雄，不单没有及时出现救他的母亲，最后还让母亲这么痛苦这么不甘地离开。他知道母亲的死只是个意外，甚至连撞倒母亲的司机刘大虎他都没有恨，却偏偏把所有的恨意发泄到父亲身上。其实，那时候的父亲也同样失去爱人，同样处于痛苦之中，不能及时来见母亲最后一面，甚至会处于无比的悔恨中。明明应该相互安慰，相互温暖的人，为什么会互相伤害呢？

正当他伤心迷茫的时候，却又被另一个发现打击得体无完肤。他意外得知，原来自己的爷爷奶奶都是ab型血。学过初中生物学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两种血型的人的第三代根本不可能是o型血，除非他爸不是爷爷奶奶亲生的，要不然，他就肯定不是他爸的亲儿子。抱着这样忐忑的心态，结果却是让人失望的。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不知是伤心多一点还是释然多一点。这件事他放在心里几年了，每每陆伟斌对他做了什么，他总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是亲生儿子，所以陆伟斌才这样对他呢？

如今陆伟斌却告诉他，他之前想的那些都只是他想错了，想多了。他想相信，又有点害怕相信：“你真的没想过要一个自己亲生的儿子吗？”

“以前想过，尤其是看到你小时候这么乖巧聪明又听话的时候。”说起这话，陆伟斌不禁温柔一笑，眼神也渗入了一丝陆涛没见过的温暖，“那时候偶尔也会偷偷地想，如果我有一个亲生的孩子，会不会也像你一样可爱呢。但后来又一想，既然你已经是一个令我骄傲让我满意的孩子了，我又何必强求所谓的亲生的儿子呢。这事啊，就像是女人买名牌包的心理，其实不一定有多喜欢，不一定觉得有多实用，对很多人来说可能还是个负担，但我就是想要一个。哪怕家里已经有一自己非常喜欢非常实用的包包的，但看着别人的，就总是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很多时候啊，也是这种社会上的心理暗示，让你分不清什么是你真正喜欢的，许多人就在自己的欲望中挣扎。中国不是有句老话，旁边者请当局者迷吗？大概人就是这样，永远看不清的只有自己。所以我会换位思考，要是我们家这种情况发生在其他人家里，而那家的父亲看着现在的孩子好，就老想要一个亲生儿子，我又会有什么想法。想来想去，最后觉得这样的父亲就是欠，就是不知足，得一想二，什么便宜都想赚。慢慢地，想要一个亲生孩子的想法就淡了，你越长大，我就越觉得，当初的决定果然没做错，还好说服你母亲把你生下来了。”

陆涛听了，内心又再次被触动，他有点悲凉地说：“现在妈妈不在了，你再娶一个女人回家不就能有自己的亲生儿子了吗？”

陆伟斌嗤笑一声，脸上似笑非笑，耐人寻味的回道：“难道我娶一个女人回家，就只是为了让她生孩子吗？要真是这样，你以为你当初还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要真是这样，我当初和你妈离婚了不是更方便？陆涛，你别再钻牛角尖，我真没你想的那样介意你不是我亲生儿子这件事。而我现在也没那么执着于到底有没有亲生孩子这件事。我在意的是你这个儿子，是你，陆涛。”

陆涛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他开始情难自已地落泪，眼泪像是控制不住地不断往眼睑外流，慢慢地更是变成嚎啕大哭。陆伟斌看到陆涛这个样子也觉得难过，他轻轻地走上前，把陆涛拥入怀中，右手还轻轻地拍打陆涛的背以作安慰，边拍边说：“哭吧，哭吧，哭完了我们就回家。”

这是自张兰娟死后就一直压抑着的感情，陆涛又多爱陆伟斌，之前的感情就有多压抑，现在哭得也就有多痛快。就好像一直以来没办法找到的宣泄口的感情，一下子找到了出口，一时间，陆涛哭得不能自已。

陆伟斌也觉得相当感慨，如果这次不是陆涛的离家出走打破了他们之间一直以来的诡异而沉默的平衡，他们父子也没办法像现在这样交心。

哭了好一阵子，陆涛终于慢慢平复了情绪，他轻轻推开陆伟斌，自己却低着头，用衣袖不断地擦着眼泪。陆伟斌也一下子感到有点尴尬，儿子长这么大，除了张兰娟去世那会儿，好像从来没在他面前这么哭过，他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安慰一下儿子。此时他有点挣扎了，万一此时陆涛正在不好意思，他一安慰，陆涛反而恼羞成怒怎么办？如果不安慰，陆涛觉得自己不关心他，又怎么办？

陆伟斌想了想，原本他们父子俩就受够了缺乏沟通的苦，要是现在还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说，恐怕大好的局面又会被自己搅黄。既然不知道要说什么，那倒不如就实话实说了吧：“儿子啊，我现在搞不清楚你这样是不好意思想一个人静静，还是等着我安慰你。你爸我一个大老粗，对这些细腻感情真的拿捏不准。我想我们以前就是缺乏沟通，你猜你的我猜我的，我们才会走到现在这步。我之前说过我会改的，虽然还是不知道要怎么说怎么做，但我想至少是我怎么想的就怎么告诉你吧。你也别不好意思，如果你现在是不好意思想一个人静静，你就咳一下，如果你想我安慰你呢，你就咳两下。”

听了陆伟斌的话，哪怕现在陆涛还低着个头也觉得相当无语了。这话怎么听怎么想是一个大直男在安慰女朋友呢？这话说得陆涛都不好意思继续低着个头伤心了，他用力擦了擦眼泪，猛地抬头狠狠瞪了陆伟斌一眼。他以前是这么会觉得他爸是个英雄的？现在为什么越看越像个逗比？

陆伟斌不明所以，还无辜地眨了两下眼。这意思是要安慰还是不要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