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88章 第88章 番外三
《东都闲居日常·一》
东都。初秋。
傍晚时分, 早已致仕的前右相程景懿踩着满地落叶,提着一筐活鱼走到梅宅门外。
“早上去溪边垂钓,钓了许多肥鱼, 顺便给梅小友送来一筐。”
程相把鱼篓递过去,意味深长地问,“京城贵人来探访梅小友?”
开门回话的不是寻常梅宅小厮,而是京中的老熟人, 便装佩刀的齐正衡。
齐正衡摸着鼻子, 把鱼篓接过去,“多谢程相。极新鲜的鱼, 正好用来做贵人喜欢的鱼脍。”算是默认下来。
程相呵呵地笑, “老夫如今布衣之身, 当不起旧日称呼。倒是贵人惦记着旧日患难交情,对臣下情谊厚重, 令人欣慰哪。”摆摆手, 婉拒了齐正衡请人进去喝杯茶的邀约, 背手沿着青石道慢悠悠走远。
齐正衡提着鱼篓,径直去后院找人。
御赐下来的东都梅宅占地不大,但建得精巧清幽, 亭台步廊蜿蜒曲回。苏怀忠正在紧闭的主院门外叮嘱小桂圆说话,远远地瞧见齐正衡过来,拦着他不让进去。
“哟,梅学士的澡还没泡好?这都多久了。”齐正衡看见小桂圆提的一大桶热水,纳闷地问。
苏怀忠神色复杂, “梅学士身上寒气重, 最近天气又秋凉。这次圣上从京城特意带了泡澡的浴药方子, 祛寒, 得多泡一阵。”
“行,那他继续泡着,我进去一下就出来。”齐正衡举起鱼篓,“程相爷专程送过来一篓新鲜活鱼,我进去给梅学士看下,顺便问他要不要搓个背?”
“别别别!”苏怀忠忙不迭地把人往外推,“圣上在里头,还轮到你给梅学士搓背?千万别进!鱼篓送厨房去。”
齐正衡满腹不解,边走边琢磨着,圣上在里头,亲自动手给梅学士搓背?!
哎哟,君臣情谊深厚,没想到深厚到这个份上!
他啧啧感叹着,提着鱼篓往厨房方向走去。
正院屋里,水声哗哗地响。
红檀木山水屏风后方,摆放着一个宽大的木浴桶。
浴桶里放满了浅褐色的浴药水,水波清浅地摇晃,水声阵阵。
梅望舒脸色酡红,星眸半阖,白玉般的手指握住浴桶边缘。
院门外交谈的嗓音停下不久,水声猛地大了起来,仿佛深海波浪。
她支撑不住,反手摸索着胡乱去挡,却被人从身后握住手腕,顺势压在浴桶木板边缘。
“这才泡了多久。”
氤氲的白色雾气中,洛信原把身前的人整个扣在怀里,低头吻着晕红一片的细嫩耳垂,“别浪费了特意从京城带来的浴药。”
“邢以宁特意嘱咐的,每天要泡足整个时辰。时辰还没到。 ”
梅望舒难耐地喘息着,细微挣了几下,挣不脱,“你出去,留我一个在木桶里,我能泡两个时辰。”
“那怎么行。”洛信原紧贴着她,把撑在浴桶边缘的削葱般的指尖攥在手里,亲昵地挨个亲吻,“我出去了,谁给梅学士搓背。”
梅望舒侧头,浓长眼睫撩起,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
洛信原立刻改口,“大冷天的,别赶我出去,让我陪你多泡会儿澡。”
“那就老老实实地泡澡。”梅望舒看着湿漉漉的地,头疼,“看看桶里的药浴水泼出去多少。”
洛信原扬声唤热水。
片刻后,小桂圆提着一大桶刚刚烧好的浅褐色药浴水进来,连带着浴巾,木勺,整整齐齐地放在小屏风外,目不斜视地出去了。
哗啦水声响起,洛信原只穿了身湿透单衣,起身转去屏风外,提着木桶回来,拿木勺舀起一勺子浴药,仔细加在浴桶里。
“齐正衡的眼睛怎么回事。”梅望舒趴在木桶边,眸子半阖,轻声埋怨,“昨日傍晚你来时,我穿了身襦裙在院中迎你,苏怀忠当时便看明白了,齐正衡居然没看出来?难不成要我当面明说。”
洛信原慢悠悠拿木勺加着水,“或许是你昨日肩头披了那件常穿的鹤氅,齐正衡见惯了,一眼没看出来,又知道是你,就不会多看第二眼衣裳,全副注意力去盯周围不寻常的动静去了。”
梅望舒好笑地道,“那我今日把鹤氅去了,换件大红披风,叫他多看我几眼?”
洛信原手里添水的动作停了。
“还是穿着鹤氅吧。”他声线平淡, “齐正衡没留意到才好。他若盯着你多看几眼,我也不能确保自己会不会哪天夜里突然想起来,忍不住把他眼珠子挖了。”
“……信原。”梅望舒啼笑皆非,“齐正衡是跟随你多少年的老部下了?你别吓他。”
洛信原在浴桶旁边,继续用木勺缓缓加水,
“雪卿,你穿着男服时,我还能告诉自己,周围和你说话的那些人以为你是男子,不会对你起别样心思。但昨日见你换回女服,坐在枫林下,那么美,那么好,小桂圆随我进来,看你的眼睛都看直了。我当时见了他直勾勾的眼神,差点下令把他的眼珠子挖下来——”
说到这里,顿了顿,“还好,话到嘴边时想起来,他是个太监。他那对眼珠子保住了。”
“……”梅望舒抬手按了按眉心,和缓地劝诫,“想归想,不要真正做。”
氤氲的雾气里,她闭了眼,纤长白皙的脖颈向后靠在浴桶上,乌发蜿蜒落入水中,外表美得脆弱易折,内里却极坚韧,强烈的反差,令人挪不开目光。
洛信原添满了水,穿着湿漉漉的单衣重新跨进浴桶。
哗啦一声,才添满的水又溢出去不少。
他挽起水中浮沉的一缕黑亮长发,缱绻缠绕在指尖,目光热烈,“雪卿,我想……”
梅望舒把那截发尾勾回来,雪白身子往下沉,纤长脖颈以下完全浸没在浅褐色的药浴汤里,似笑非笑,
“刚才谁好话说尽,恳求说纯粹泡澡来着?”
洛信原闭了嘴,默默往后退,后背靠在另一侧木板边缘,继续一勺一勺地舀热水。
哗啦啦的水声里,隔了好久才说道,“赶了两天一夜的路过来,路上只睡了三个时辰,心里想着,路上少花一刻钟,就能在东都和你多待一刻钟。”
说着说着,语气里渐渐露出低沉沮丧,“每个时辰都像是偷来的。明早又要走。”背过身去,趴在浴桶上低落地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