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被一顿扁捶的滋味
到了晚上一家子又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 谭五月如坐针毡。
因为对面的林夫人有一眼无一眼瞟她,仿佛眼眼都别有深意。
谭五月素来实诚,想了一下自己干的好事, 只得嚅嚅地小声开口。
“早上我过去给客人送茶的时候, 刚走到回廊手里滑了一下, 那两只茶盏不小心就都到了水池里。我怕娘责罚, 先前一直不敢说……”
看一个人不顺眼根本就不需要理由,做与不做都是错,所以林夫人心头火更甚,却在想她干嘛把东西扔进水池里?
……分明是小家子气的故意。
转念一想就明白, 这个丫头多半是零星听到了自己与康郡主的谈话。她要是敢当场跳出来闹一顿, 林夫人也许还能高看一眼。却只敢悄悄的把茶盘丢进水池里撒气, 叫人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林夫人脸上的嫌弃只要是有眼睛都看得到, 眼见着又要说些难听的话。
周秉深知这位亲娘的德性, 越劝越冒火。干脆把手中碗筷一推, 冲着谭五月不耐烦地吼了一句, “你磨磨唧唧的吃完没有, 过来帮我找两件换洗的衣裳……”
谭五月左看右看,脸上有为难, 直到周秉又吼了一句, 她才蚊虫一般地说了声“告退”, 然后巴巴地跟上去。
林夫人就不好再插言了,悻悻地嘟嘟囔囔, “妻贤祸事少,可这丫头没有一样拿得出手。但凡能干一点,我也能带在身边好好调~教。如今根本就指望不上,秀哥儿迟早要被她拖累……”
霍老太太充耳不闻, 慢慢地啜吸着烧鱼骨上的一点嫩肉。
回到西园的周秉并没有让谭五月动手,自个到落地四节衣柜里找出换洗的衣裳。在净房里马马虎虎地冲洗干净,这才披着一头微湿的黑发坐在床榻边。
他拿着干巾一点一点地吸水,谭五月但凡有半点眼色就该主动接过巾帕了,偏偏坐在靠着窗边不知在瞎想些什么。
周秉忽然“嘶”了一声,却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只捂着胸口似真似假的抱怨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大的劲儿,昨天那一脚踹得我疼了老半天……”
谭五月没有抬头,停了半刻才低声回了半句,“乡下女子力气本来就大,我又不是泥人,生气时手脚上就有些不分轻重。你要是不舒坦尽可以告诉你娘,让她来责罚我。”
然后趁机一拍两散吗?
周秉没好气地看她一眼,重重叹了一口气,“我俩是夫妻,关起门小打小闹是常事,我干嘛要跟她告状。再则我跟你说过,外面传的那些都是误会,我身边除了你真没别人,你根本用不着使气……”
有些话说了一百遍,连自己都以为是真的了。
女子的眉目依旧谦和温顺,净白的面孔看上去平静无波,一字一句间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执拗简单。
“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懂我俩之间有什么误会。可是你娘既然起意让你休了我,那我就不能继续在你家住。长者意不能违,你当人儿子的更要听劝。你对我再有些逾矩的举动,就是想白占我便宜。”
白占便宜……这话太刺人了。
两人一个坐在榻上,一个坐在窗边,放在桌案上的罩子灯把中间照得亮堂堂的。
界限分明,像王母娘娘拿簪子在身后狠心硬划出的那条渊渊银河。
周秉被这规矩大过天的女人拿话堵得噎了一下,脸先是涨红,接着又变白了。
他怎么忘了这个女子的固执,从前的她根本就不屑听一个字的解释,到后来更是和周家断得干干净净。演变到霍老太太过世之后,京城送到江州的四时节礼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那时节别说和她好生说会儿话,就是见上一面都艰难得不行……
女人想了想,淡然加了一句, “我书读得少话说得糙,可道理总没有错。你们周家的大恩我另会想办法报,这回我到京城来只想讨个明白的说法。”
周秉盯着她,心想自己别是有什么毛病,怎么从这份认真执着里竟然诡异地感到一丝可爱。
说实话,他从前对这女人只敢远望,所以这会就直直地看着。
糊了高丽纸的槅窗前,谭五月的身形像一道剪影。是清晰的,明亮的,勃勃的,还没有被生活的种种不如意充斥……也让人再也舍不得撇下。
“你别怕!”
周秉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很想上前拥住她,语气蕴籍只差掏心掏肺,“你就安安稳稳的待在我身边,你是我正经抬进门的结发妻,我娘做不了我的主,你也别听她胡诌。以后……咱俩好好的过日子,我会把你放在心上。”
明明是重之又重的承诺,此时听起来却是十分的浅薄。
谭五月迟滞地抬头,是一种淡漠甚至刺痛的姿态,笨拙地呐呐,“可……今儿早上来的那位康郡主说,外头有一位高门大户的好姑娘在等着你去娶。你既然撩拨了别人,总得给别人一个交代吧!”
这话尾里隐隐有一股辛辣讥讽的味道,实在不像谭五月这种性情敦厚的女子能说出口的。
周秉认真审视着,眼里有一缕从未见过的冷漠寒光。
“让人有求必应的是观音菩萨,我只是个凡人,没本事去了别人的心愿。我再没有廉耻,也不会故意去撩拨未成婚的姑娘。我只能管着自己,管不了别人。”
窗外有水银一样溶溶的月光,谭五月似乎把话听进去了。
低了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周秉自忖并不是一个嘴拙的人,但面对着这样的谭五月还是感到一阵无力。就像锤不扁煮不烂的铁豌豆,在热水里煮的再久也不能入味。放在嘴里一咬,还乱七八糟的磕牙。
他试着打了个比方,简单描述一下京城光鲜背后的隐晦和污浊。
“这件事说起来不算复杂,完全是有不怀好意的人在中间牵线搭桥,才弄成了如今这幅不上不下的鬼样子。我看那荣寿公主原本没什么另外的意思,就是康郡主在中间不予余力的撺掇。
她的名声不是很好,就像咱们江州乡下拉生意的皮条客。两边哄骗,两边拿钱。
也有高门出身的子弟不学好,在香会或是外头看中了哪家俊俏的小媳妇儿小寡妇,就托她悄悄过去说项。事情一成,康郡主就可以收取大笔的好处。很多知道底细的都不耻她的所为,偏我娘还跟她走得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