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上元(1/1)

首发：~第21章 上元

上元这一天，玄英托人告诉太后自己晚上想出宫看看，就不去含象殿了，太后同意了，让青空晚上陪她一起，青空听了之后，坚持说他对北宸不熟悉，说什么都要带上姜蘖，太后虽然不知道青空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但觉得他说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就同意了青空的说法。于是月正当明时，青空和自己的书童目腾、玄英姜蘖四人凑在北宸最繁华的主街上面。姜蘖给玄英弄了个面纱，太后给的步摇是在豪气，盖不到帷帽下面。这一刻，玄英觉得姜蘖做事还挺细心，可是下一刻，他的嘴往外送出的话让玄英觉得脑子疼。“目腾这个名字是在是不顺口，我就叫你小木头吧”他倒是很熟络的说完这句话，可问题在于小书童跟他不熟，一时间有些窘态。青空抓住机会，马上就要还嘴之际，玄英马上指着一堆人说了句“快看”迅速打断他俩。

走进了才发现是一个杂耍班子，喷火的，吞剑的，胸口碎大石，顶缸的。看了一会，倒也热闹。玄英以前没有见过这些，那些江湖的卖艺人脸上自信富足的笑容很感染人，而且管理杂耍班子的老伯是在能说会道，选了几个娘子上去看，逗得其哈哈大笑。到了给赏钱的时候，玄英给盘子里面放了一颗金瓜子，端盘子的是个小少年，看见玄英的脸，突然身体绷的僵直，玄英被逗笑了，那少年更是脸红，眼看他们中间能说会道的老伯就要过来叫玄英，青空忙上前一步给盘子里丢了一把铜钱，给姜蘖使个眼色，姜蘖拉过玄英的袖子就先走了。玄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姜蘖拉出去好几步，回头看了一眼，那老伯已经将青空请上了台子。

姜蘖带着玄英走在街上，看见许多娘子点灯尝盐，玄英问他这是在干什么，他说了句求个好兆头呗。“你不去试试”玄英看着他问道“这个灯太小了，我等会给你弄个大的”姜蘖说的很兴奋，玄英却隐隐觉得花孔雀肯定早备好了幺蛾子。

姜蘖生的好，现在的情况就是最好的证明，一路走在街上，时时有女子送香袋给他，虽然拒绝了好多，但那些强行塞进来的还是让他怀里满当当。“玄英，你要吗，要不要给你找个棍子穿起来，你提着玩”玄英当然是拒绝“都是提灯笼的，哪有提香袋子的”“跟他们提一样的有什么意思，你拿个不一样的啊，你看这些香袋子，我丢也不是，留也不是啊”玄英四周看看，发现河边有许多挂灯笼的竹架子，原是卖灯笼的，灯笼卖完了，只剩一个个架子留在那里。“你拿过来，我给你想办法”玄英边说边向河边走去。姜蘖看见那些空架子，也懂了她的意思，拿过去，一股脑堆在上面，让玄英一个个挂起来。眼看青空和目腾没有过来，玄英叫住了姜蘖，从袖子里取出来一个孔雀香牌递给姜蘖。“旦逢良辰，顺颂时宜”玄英看着他说道。你送个香囊给我，我回赠一个香牌给你吧。因为是刚刚从玄英袖子里拿出来的，还隐约带着她的体温，姜蘖放到鼻尖处，嘴唇碰到了那一丝温热，荔枝的清香混着檀木和沉香，闻起来就像是丰润饱满的夏天。“你先在这里挂着这些香袋，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姜蘖笑着说完，转身跑远了去，他的头发和衣角飘起来，融进来往的人群里面。

挂完香袋，玄英仰头看着各色香袋在风中轻轻摆动时，察觉身后有人来，回头一眼，是谢温。上次见他还是宫宴，玄英对他的影响还留在他说姜蘖字写得好那里，不知道他来见自己做什么，一脸漠然地盯着他。

“玄英道长，上元安康”他笑着行了一个礼。“上元安康”玄英也回了一礼。“上次道长自我家离去后，我于地上捡到这个香袋，未经允许，擅自开过，还望道长见谅，现物归原主，望不要怪罪”他面容诚恳，手捧香囊递向玄英。因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玄英往后退了一步。谢温见她仍然一脸不解的看向自己，还往后退了一步，也不恼，莞尔一笑将香袋挂到离她最近的竹竿上面，挂好了之后又退回一步，看着他这幅样子，玄英觉得他不像是来找事情的，放松下来看着他。

凑近一步挂香袋的时候，是谢温这一生离玄英最近的时刻了，她身上有一股异香，不同于香料香草的馥郁，闻起来更像是一种若有若无，丝缕缠绕的感觉，像冬季里推开门整个世界银装素裹，粉妆玉砌的味道，就好似玄英给人的感觉。头上两只步摇的红玉灯笼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枫叶红的长裙衬的整个人愈发白净。胸前的系带上面一个小巧精致的银香囊，面纱盖住了她大半的脸，也遮起来了她大半的冷漠。此刻的玄英，总觉得是可以亲近的。

“不知谢少卿可有事要说”玄英问道，总不是来说一句上元安康的吧，她心里这样想着。“玄英道长惊才艳艳，我自愧不如，我与道长虽只有几面之缘，却不免时常记挂”玄英只是在山上道观长大的，但是她不傻，看着谢温满目诚恳的样子，她也猜到了谢温的意思。她自诩功夫不错，书也读的不少，初入人间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但是看到谢温这个样子，免不了心底有一丝酸。姜蘖说过谢温的处境，他背负的是整个谢家的未来；玄梅也说过自己嫁人是不能只想着自己的；这样子看的话，谢温跟玄梅应该是最了解彼此感受的人了。

“谢少卿与端灵公主的婚事已定，玄英在这里先祝福了，两位佳偶天成，乃是天意。君子之交，本就不必言说记挂，所谓青林黑塞，未必非要个定处”玄英说完就定定看着谢温。“道长提醒的是，在下有些冒昧了”是啊，她都说了君子之交，自己又能怎样呢，原本以为姜蘖是借着皇室的关系，能轻松得到许多，如今，连姜蘖也要走了，当时的执念到底又是为什么。玄英从一个香袋上扯下一段红线，又取出五枚铜钱，顺手系在一起，呈现一朵梅花状，递给了谢温。“明日我就要离京了，没机会还少卿那一碗馄饨了，这个就算是还少卿当日付的钱了”。谢温拿在手里看着，笑说了一句“这钱倒是和你衣服系带上的陆英有点像”见玄英一愣，又拱手说道“现虽节届春融，寒威时复凌冽，此行山高路远，望自珍重”“谢少卿，超然物外、清静无为的境界非常人可以企及，一生中总是会遇到不断的事情。不能因为别人说是白的，你就只能说是黑的，你可以选择不受制别人的规则，有自己的考量的”玄英看向他说道，也算是告别了。

在南曲初见，他为裴都知解围；后见他在馄饨摊前替自己付账；去他家时，他在父亲面前努力打圆场不让自己和姜蘖困窘；宫宴之上的大方一笑；捡到香袋打开之后还会道歉送还；行为总是尊礼不逾矩的谢温，真无愧于他的字——良修，木初得良修，子幼得良教见你父母之间恩爱，又极珍爱你，你确实是从小培养出来的谦谦君子。

谢温没有告诉玄英很多事情，比如自己找到了铁匠铺，问过铁匠玄英的事情；比如在宫宴上他也看见玄英给姜蘖的那一笑；比如那日在城墙上的玄英逗着两只鸟时放松的样子；比如他也在夜里模仿她的笔迹，看着她的词曲入睡；比如他告诉南曲禁止吟唱那两首词曲；比如他在降旨定亲进宫谢恩的那一晚，回去的路上路过了垂烟湖，看见了姜蘖和玄英除妖时，彻底觉得自己被摒弃在外；比如铁匠铺对面的嘉应子，那对母女的野菜馄饨，还有宫宴的樱桃干自己也很喜欢。但这些“青林黑塞”都没了意义，自己也就不必说出口了。

谢温走后，玄英摘下来那个香袋，取出里面的两首词曲，顺手捡起一个河灯，借着上面的烛火，焚去了那两张花帘纸。然后从胸前的香囊里，取出一颗“无形香”装进去与其他香袋挂在了一起。看见姜蘖的人影了，朝他走了过去。他拿着几盏孔明灯，身后跟着青空和目腾，青空的衣服上沾了不少胭脂色，想必那老伯也是看他容貌好，拿去给其他娘子打趣玩。大家来到一座桥上，点燃孔明灯，姜蘖说这是祈福，让赶紧说两句吉利话。青空世代诗书人家，不信这个，目腾是个书童，又被姜蘖调侃过，也不说话，玄英看着他的脸，觉得肯定没好话，就说了一句“那求天官赐福”。姜蘖觉得她十分敷衍，可玄英坚持自己今夜吉利话说的太多了，不宜多言，闭口不语。天上烟花一朵接着一朵，鱼龙灯游动，远观好似繁星散舞。有人互通情谊，有人相敬如宾，也有人在月色下随着人群的裹挟向烟火更深处走去。

玄英回宫后，将外祖调制的“无形香”用布帛包了几颗，走到含象殿，得知太后已经就寝了，托那个给自己送衣服的宫人待明日自己走后转交给太后。

之前已经跟各处告过别了，第二日他们四个人也是早早在宫门外见面。姜蘖非说临行前去吃一碗馄饨，吃完之后看见那个算命的老道长，姜蘖就起哄让青空去算一卦，老道长看他许久，笑着说“贺喜郎君了，郎君一看就是驸马命啊”。“咳、咳”玄英突然觉得刚刚吃的馄饨有些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