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山海(1/4)

首发：~番外（一） 山海

共工尚在昆仑时，昆仑辖境分有五山九井十二宫三十三殿。

五山自下而上为玄圃、积石瑶房、阆风台、华盖、天柱，层层而起，直抵天极；九井如星勺列于五山之间，井壁为虚石所筑，有形而无质，井边镇守着半人半兽的陆吾，也唯有陆吾，能够进入井中；十二宫有琼华、花景、揽霞、遣云、布雨、降雪等，在每一宫脊上都蹲坐着龙头鸱尾的吻兽；昆仑三十三殿，议朝殿、临仙殿、御霄殿、神官殿……殿外盘踞着摇尾的碧玉麒麟。此外，还有如辞却亭、藏风台、悬剑楼、落雪阁、碧玉堂、紫翠丹房等数不清的亭台楼阁。

辞却亭，位于阆风台与华盖两山的交汇处，是神祇与神官居所的分界处。往上行去，即为华盖与天柱，也是共工及其义子的居所，往下望去，玄圃、积石瑶房、阆风台尽在眼底，而昆仑的众多神官，多是居身于阆风台。

藏风台蕴有万年未歇的细风。悬剑楼挂着洗烟、涤尘两柄神剑，落雪阁畔，青女时常驻足，此地冰雪千年不化。

青女，四季使之一，降雪宫中的神女。她正领着共工法旨离开临仙殿，到华盖山山顶的天鼓旁，命击鼓神官鸣天鼓，宣共工法旨，以告天下神明百灵。

“昔有盘古氏，于混沌之中塑一方世界，寻我等来此，开混沌未有之异象，造天地难蕴之奇景。当日见盘古氏，距今已有数千载，期间盘古氏远走，铺开山海路，又为此间添灵明。今日月悬空，山河广阔，生灵众多。吾思之良久，盘古当日所述之况，已大致可见，吾亦念来此千载，盘古氏交托之事，已完善十之七八，近来吾常思周游混沌之时，索性归去混沌，再别诸君。吾，不日启程，诸位若有所念，或有同行，可至昆仑。”

鼓声响震九天外，经久不息。

消息一出，当年那些应盘古之邀而来的神祇纷纷起了心思。

第一日里，掌管四季的四位使者首次聚齐昆仑。青帝使、司春神官木槿、祝融使、司夏神官重黎，蓐收使、司秋神官希，以及本就在昆仑的共工使、司冬神官青女，于议朝殿里，见共工。

其间，四季使里的青帝使木槿，倒是有意思。

木槿先于重黎与希二位抵达昆仑，当时，见到青女后，她便与青女一同站在辞却亭中，等着另外两位四季使的到来。

重黎来时，木槿嬉笑着拦着他问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重黎答道：“四季使，木槿与青女二位！”

四位四季使的上一次齐聚首，还是四位正神为世间划分四季时，于封神台上的匆匆一瞥。此外，木槿与重黎两位，只有在春夏交替时，才有机会瞥见彼此一面。

“我知道，你是司春神官，青帝座下使者，木槿，另一位，应该就是共工神祇座下的神官青女了吧！”

木槿笑着点了点头，对重黎的答案还算满意，她让出身来，让重黎进入辞却亭，辞却亭里空间并不算大，木槿让青女先行带着重黎去往议朝殿，而她再等一等，等还未到的那位四季使——希。

青女离去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木槿一眼。木槿此前并未来过昆仑，可如今却让她带着重黎先行，在木槿看着她的眼睛时，她似乎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期待。

她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地带着重黎走了。

群山万壑间，凤凰飞舞，天龙游曳，山脉间的一方小亭子里，木槿独自站着，等着千年未见的蓐收使者，那个她也不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的神官。

希来时，已近黄昏。

木槿就站在辞却亭边问道：“蓐收使者，神官——希，可否需要带您上山入殿？”

希愣了一秒，而后答道：“此前也没来过，只知道些大致方位，若有带路，也可免去一些麻烦。此番，可能需要麻烦木槿神官了！”

木槿一本正经地打量着希，而后幽幽说道：“你记得我？”

希笑着，他走近她，打量着她，直到木槿的双颊爬上绯红以后，他才说道：“我记得，千年前，就记得。”

木槿低着头，让开路，与他同行，赶到议朝殿与青女汇合。至于与共工说明来意，已是第二日。也正是这日里，四方天鼓皆鸣。

听得四方天鼓震鸣，游散这世间的混沌神祇多是当即动身赶去了昆仑，意欲与四位正神一同归去混沌。

而踏山海路而来的群妖心思如鹊起。四位镇守世间的正神皆有了离去的心思，那么等这些神祇离去以后，这方世界，是不是需要重新洗牌，重新划分高下尊卑！

其后接连数日，昆仑附近往来络绎不绝。

所幸守在玄圃山下的，是共工钦点的九首相柳，这位被赶出北海辖境的大妖拜入了共工门下。

巡天而游的诸多神祇陆陆续续地出现在了昆仑山脚下，西王母、九天玄女、叶蓁、太一、帝江等神祇皆登山入天柱，如四季使这般的神官则在禀见共工后退留在华盖，至于那些心思蠢动的妖族，如孟槐、天虞、朱厌、孰湖、英招、天狗等，在阆风台便须止步。

然而，乱象之中，亦有一些妖族行之如常，如北溟之海周遭妖族，北溟之海以北的荒原上，一妖为一族的异妖白泽，与之毗邻，显露真身后抬手即可触之天极却又喜好群居的巨人族，以及北溟之海里的鲲鹏一脉。三者皆未有所异常。

又数日，再无神祇登山后，共工邀神明百灵共赴宴。

尚未见那宴席上盛着何等佳肴，便能闻得漫天琼香。瑶台铺彩结，宝阁散氤氲。坐的是八宝紫霓墩，身前是五彩描金桌，桌上摆着龙肝凤髓、熊掌猩唇，在旁还有数不清的千花碧玉盆做点缀。

席间，大部分神祇皆表明心意，愿与四位正神一同隐去混沌，下方阆风台的酒席间也有不少山海妖族朗声呼喊，嚷着要与共工同行。即便最高处的共工举杯示意自己能够听得到诸位的声音，但来此之众皆是心知肚明，能够跟着隐去混沌间的，只有那些从混沌中来此的神祇。至于踏山海路而来的妖族，哪怕共工愿意捎带上，他们也无力在混沌之中远行。

阆风台另有一处神官宴，席间大大小小的神官聚在一起。希性子温吞，赴宴也迟，等他到的时候，仅剩几处地方空腾着，而木槿所在的位置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始终都是空着。希环视了一下四周，而后自然而然地坐到了木槿的身侧。

木槿对此倒也没说什么，席上也未与希有过多的交谈，不过桌上摆着的琼浆玉露，她倒是喝了不少，一张脸被酒气熏的粉里透红，煞是可爱。

酒席散去后，神祇、神官与群妖陆陆续续地离去。

哪怕是这个时候，青帝、祝融、蓐收三位正神也依旧没有露面。

在司夏神官重黎离去以后，青女也知趣地离开了。辞却亭中仅剩下木槿与希两位掌管春与秋的神官，即便是季节交替，他们之间也隔着冬夏两季。两位神官在来昆仑之前的相见，便是千年前，封神台上那一面，只不过如今坐于亭内的这两位所聊的，却是无边风月、儿女私情。

“我以为你肯定记不得我长什么模样嘞！”木槿的脸上沁着酒气红晕，她晕乎乎地吐了吐舌头，俏皮地说道，像是在为自己此前想要捉弄希的行为作辩解。

“怎么会忘！你觉得我们这些无所事事的神官，要靠什么样的信念去支撑着自己度过这漫长寡淡的岁月？”希看着木槿认真问道。

木槿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不明所以地摇着头。

希笑着，他看着木槿轻声说道：“这世上有许多美好的事情，其中之一叫做重逢。就是这两个字，支撑了我度过这千年时光，直到再次遇见你。初次见你，哪怕仅是封神台上的匆匆一眼，也足够铭记千年，若是我们此次依旧未能相见，我想我还会再记着，直到我们相逢。你就像是我在那些酷热的夏日里遇到的微凉晚风，哪怕此后一生不复见，可只要触及与你有关的记忆，我就觉得，那些在漫长岁月里逝去的时间，忽而有了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