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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33章 风雨如晦·三二
东宫大火前一个时辰，狄少云正骑着马在山河楼外的武场上来回转圈儿。他在这里值了三宿夜班，连阿什兰的影儿都没见着，心里存了一箩筐的话，愣是没处说去。
少年也是要面子的，几次示好求和不得回应便没了耐性。狄少云一边在心里暗搓搓地骂阿什兰不识好歹，一边又纳闷儿他为啥如此油盐不进。
二月十五花朝节，兖人素有放烟火与天灯的习俗，向花神讨个春意好彩头。三两小宫娥捧着灯说笑而过，瞧见高头马上的俊美小将，不约而同红了脸。
英俊的男孩子总是很博好感的，不等狄少云开口，姑娘们便上前往他手里塞天灯，叽叽喳喳地笑道：“送你了，点着玩儿吧。”
狄少云木愣愣地端详着那盏白棉纸糊的小灯，有些作难。尽管是良辰佳节，可他的兴致却算不上太高：大哥的事儿也好，阿什兰的事儿也罢，桩桩件件堆叠在心头，沉甸甸的。
他没闲情许愿，这灯拿在手里便有些累赘，想扔。
此时山河楼的正门突然开了半扇，宝音轻手轻脚地走出来。她怀中也抱了只孔明灯，不过是朱红绵纸糊的。院中不曾掌灯，她迎面看到狄少云，吓了一跳说：“你怎么不吭声，黑黢黢地站在那儿不动我当是鬼呢。”
“你也要放灯？”宝音将自己的孔明灯撑开，甩亮火折子点燃下头的小块煤油，“我借你火，用不用？”
“还是算了。与其跟神仙唠嗑，不如自己排忧解难。”狄少云将灯扔到草丛里，问道，“阿什兰呢，病还没好？他到底犯了什么癔症，为啥死活不肯见我。”
“不知道。我一提起你，小殿下就要发疯闹脾气，恨不得冲出来咬死你。”宝音的表情波澜不惊，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琐事，“哦对了，他让我还你个东西。”
她从窄袖中取出一柄五寸短匕递给狄少云，做工十分精巧细致，刀柄末端嵌了块鸽子蛋大小的独山玉。这是三年前哥儿俩拜把子时交换的信物，阿什兰托宝音原封不动送了回来。
“他是不是脑子有病，把刀还给我什么意思？”狄少云火冒三丈，又委屈得很，“那天不过因为一点小事儿吵嘴打架，闹上半个多月还不消停，如今连兄弟都做不得了。”
说罢他急匆匆要往山河楼里闯，想与阿什兰当面说个分明，却被宝音伸手拦下。他本不想对女孩儿动手，可这丫头一再阻挠实在恼人。冲动之下，狄少云朝她肩上推了一把，喝道：“让开！”
不料宝音闪身躲过，反手在他腕骨上就是狠狠一掰。狄少云登时疼出了一身冷汗，右臂像是被蚂蚁啃噬般酸麻难忍。
“还请狄公子不要为难我这个奉命当差的跑腿丫头，”宝音把匕首砸在他手心里，转身走了，“既然小殿下不想见你，自然有他的理由。凡事不必时刻刨根问底，做个没心没肺的糊涂人，挺好。”
一番冷冰冰的话里夹杂着嘲讽，像是把狄少云给气得不轻。宝音合上门，隔着窗纸往院里看：只见那小子攥着匕首瞧了半天，咬牙切齿地跨上马，跑了。
把这小瘟神送走后，宝音上楼来到阿什兰的房间。她取过桌上的小碗盛满清水，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来，倒进水中化开。白色粉末遇水变成浅绿，散发出一股子苦味儿。
“都一个多月了，怎么没完没了的。”阿什兰原本在床上睡着，一闻到那味道便恶心得想吐，“你赶紧给我扎两针一死了事吧，我再也不想喝这玩意儿了。”
“今儿是最后一顿，喝完我就给你扎针。多亏这草药，你扎了狼毒针只会丧失五感不能动弹。虽与死人无异，但尚有残存内息周转于体内，绝不会咽气。”宝音难得露出一丝甜笑，“塔叔刚才放孔明灯为号，我已经回应过了。等他们用黄粱棺护住你的心脉送出皇城，咱就能回家了。”
阿什兰剑眉紧蹙，并没有接话。他默不作声地接过碗，送到面前端详了许久，迟迟不喝。
往日他捏着鼻子也能喝得痛快，从不似这般犹豫。宝音见他难得迟疑，问道：“怎么，不想喝？”
“没有，”阿什兰摇头，深吸口气将碗中草药一饮而尽，然后抬手抹了把嘴角，“匕首还给狄少云了？”
“嗯，还了。”宝音极善于察言观色，她揣度出阿什兰心中所想，说，“想不到小叔是个心这样软的人。为了日后不和他直接做国仇家恨的死敌，便寻了个不相干的由头，提前割袍断义。”
“咱俩只差两岁，你若不是大哥的义女，我该认你做妹妹的。”阿什兰苦笑，“我总算想明白了大哥死在定河港，若想报陈容那一箭之仇，就必须得回去。既然如此，不如早早让狄少云开始烦我恨我。”
“我虽从小在月氏长大，但听说皇后娘娘将你视如己出，一直在想办法把你接回乌桓。”宝音说，“三年前阿爹战死，老国主将你从娘娘身边带走送到兖朝做人质，兴许就是萧贵妃出的孬主意。”
“视如己出”阿什兰玩味地咂摸这四个字儿，骤然叹息一声，“听说二哥被四哥诬害下狱，失了民心。娘娘折损手中一张好牌，这才想起拉我这个养子充垫背。”
宝音语塞，俊俏的小脸涨得通红。阿什兰只是笑，抬手刮了刮她的鼻梁。
过去的旧事儿已无从查证，人心算计也懒得再去琢磨。阿什兰闭眼，枕着手臂躺在床上，静静等待药效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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