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风雨如晦·十九(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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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容眼睫长密，眼睛颜色略浅，轻易看不出区别。只有在阳光下，才能瞧出里头藏着琥珀黄。他从未提过此事，就连狄少云也不曾觉察。

“我母亲是东迁到大兖的西藩人，”陈容笑道，“当年青阳的酥油卖得便宜，她常买来烹茶喝。”

西藩位于月氏南部的达瓦高原上，三十年前就成了乌桓铁骑的囊中之物。部落牧民流离失所，被迫东迁至青阳一带，与兖人混居。

宝音“嗯”了一声，显然对陈容的身世不感兴趣。她不像其他豆蔻少女那般天真活泼，话很少，笑得不多，举手投足颇有分寸教养。

铜锅沸水，茶煮得很快。她将茶袋捞出，往锅里撒了点盐和乳油，复把盖子扣好，闲聊道：“小殿下半点不像个乌桓人，一喝鲜牛乳就腹痛。几天前同我喝了次奶茶，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我自己煮着喝没趣儿，幸好有您做伴。”

主子还在屋里病着，她却在这儿和人悠哉游哉地煮奶茶喝。陈容愈发不信她只是个普通歌妓，笑说：“小殿下倒挺金贵，奶茶里没多少牛乳，就能把他折腾成这样怕不是吃了什么食性相克的东西，激着了？”

宝音正拿着调羹往锅里倒酥油，手微微一顿，说：“不清楚。太医来看过，开了几副养胃的方子，兴许过几天就好了吧。”

酥油入锅，即刻泛起一股子香气，宝音一手举着小壶倒牛乳，一手用长勺扬沸。奶茶迎面蒸腾起湿热的水汽，熏得她眯眼流泪，不留神碰翻了炉边的瓷壶。

壶中盛的是烧开的沸水，足有小一斤重，若是洒在胳膊上就废了。陈容连忙去扶，孰料根本轮不到他出手，宝音已经眼疾手快地将瓷壶摆正了。

水只泼出一丁点儿来，打湿了炉中滚烫的炭，呲剌冒起一阵雾。

宫娥见状上前换炭。陈容束手，诧异地看宝音，叹道：“姑娘好身手，练过不曾？”

“没怎么练，”宝音平淡地微笑，回答，“跟着小殿下学过几招罢了。”

陈容和阿什兰交过手，他清楚这小子的功夫，四个字概括：稀松平常。师父的水平烂到家，断然教不出什么高明的徒弟来。宝音刚刚只是扶了个将倾的水壶，手上却用了几分巧劲，一定不是跟阿什兰那个三脚猫学的。

若说先前只是怀疑，看到这出乎意料的一手，陈容可以断定，小姑娘确实有些门道。阿什兰能留她在身边，想必也是有缘由的。

陈容突然想起些事，接过宝音递来的奶茶，喝了一口说：“正月十七那天，姑娘在学塾问我要东西来着。我今儿碰巧带了，你还看不看？”

他指的是那两枚乌桓玉琮。宝音犹豫了片刻，点头说：“我阿爹活着的时候，也戴着个差不多的坠儿。我很想他，看一眼就还给您。”

陈容解开脖子上的红线，将玉琮递给宝音。少女双手捧着玉琮，拇指在纹路上来回摩挲。她盯着物主的名字看了许久，若有所思地抿起嘴，马靴嗒嗒点着地。过会儿她转动起玉琮，审视上面雕刻的其他图样，口中用乌桓语念念有词，自说自话。

“姑娘可是从里头看出了什么大名堂，”陈容看她一副神叨叨的模样不对劲，于是问道，“能否给我讲讲？”

宝音想事儿正出神，猛然打了个激灵，含混道：“这是乌桓上品拔都的玉琮。可惜我不识货，再好的物件也瞧不出名堂。”

她将玉琮还给陈容，又说：“我听父族的老人讲，能当上品拔都的人大多嗜血好杀。他们的玉琮阴气极重，若不能跟着主人陪葬，流落四方，则会招灾小陈将军身上戴了两个，还是小心些为妙。”

这话听着不像关切，更像警告。宝音脸上没有半点忧色，灰眼睛从上到下打量陈容，仿佛能一眼看到他心里。

陈容被她审视得不大自在。他从不信怪力乱神的勾当，总觉得少女话中藏有别的意思。他将玉琮挂回脖子上，玩笑道：“姑娘说得不错，我是要小心。恨我的人太多，保不齐以后我就死在谁手里了。”

说罢他看了宝音一眼。少女沉默不语，低头避开目光，用长勺一下下翻搅着铜锅里的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