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③(1/2)

首发：~第3章 ③

李云兮做了个梦，梦里有策马同游的同袍，一望无垠的青骓牧场，秦王殿内紧缩眉头的师父在与秦将军、军师论事，曹将军和杨将军在切磋，一个淘气的新兵被徐将军拎着耳朵教兵法，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可转眼间烽火便点燃了目之所及的一切，青骓牧场上狼群出没，秦将军曹将军伤重，军师遇刺身亡，杨将军战殁于北邙山口。

李云兮像个旁观者，什么都做不了，直到杨将军战殁之际，她突然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被洞穿的痛苦，随后她的身体被数把枪戟摔向空中……

李云兮惊醒，眼前还是那片染血的床帘，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眼眶内却十分干涩，伤口处撕心裂肺的疼痛提醒着她，这已不是梦境。她坐起身，仍带着骇人的煞气与刺鼻血腥味的火龙沥泉靠在床边，看着它染血的枪尖，李云兮有一瞬间的恍惚，似是又回到了那片挥洒着同袍鲜血的热土。

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枯坐。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她才从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

“李姑娘你可算醒啦，我家公子吩咐我这药煎好了要让你趁热喝！”花满楼的小厮端着药走进客房，手中的药碗还冒着腾腾热气。

李云兮沉默的接过碗，一口气将药灌了下去，“多谢。”

她试着摆出笑脸，可显然并不成功，小厮直接被吓得倒退了两步才站定，接过碗，“不谢不谢，都是公子吩咐的，李姑娘好生歇息，小的先下去了。”

也不怪小厮胆小，他早晨是见过李云兮浑身是血的模样的，说是个煞神也不为过。此时李云兮脸虽擦干净了，但青白的脸色和面上挥之不去的死气叫人反而更畏她三分。

小厮将客房门合上了，李云兮勉强勾起的嘴角便又垂了下去，她犹豫着摸了摸脸，喃喃道：“是，破相了吗？”居然将人生生吓跑了。但也不奇怪，那种混战的情况下，就算是脸受了什么伤恐怕自己也察觉不到。

李云兮叹了口气，后背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脑子里嗡嗡的，还是想不出一个能够回到大唐的办法。战事到了如今的地步，回到大唐，回到前线无异于赴死，可比起死，留在这个举目无亲的陌生地方，更让李云兮无法适从。

阳光照在身上十分温暖，可李云兮却觉得寒意彻骨。她想起小时候的冬日，将她捡回天策府的曹将军把她抱在怀里，笑着逗弄：“我们小云真是个小火炉！”干涸的泪沟便再次蓄满了咸而涩的水。

她从床边染血的包裹中翻出一个陶埙，这只鸳鸯埙还是那么美，夺目的红色就像是鲜血染成的。

花满楼在客房门前站了许久，那首苍茫的安魂曲带着他走进了那惨烈的战场，风沙漫漫，飞鸟掠过天边，征人望断远山。

埙声幽深、悲凄、哀婉、绵绵不绝，像是置身在历史长河之中，回望时光激起的浪花朵朵、低头发出无声叹息；又像是身处白云之端，在乍破的天光照耀下，一步一步走向无垠广阔的天空，终归于虚无。

花满楼敲响房门，李云兮应声后，他提着一包糕点走进客房。“李姑娘的埙吹得很好。”

“公子谬赞了。”安史之乱以来，李云兮常常吹起这首安魂曲，为力战而死的同袍，为大唐分崩离析的河山。

军营生活并不闲适，埙是一个同营的师兄教她吹的，她手上的这只血色的鸳鸯埙是师兄亲手做的最后一只，是师兄临死前送给她的。

师兄家中妻子酷爱吹埙，这么多年他给妻子做了不少埙。战乱开始前做出的最后一只埙，却再没有机会送到妻子手里了。这么多年，他在军营，妻子在家侍奉双亲儿女，聚少离多，实在是对不住妻子。

他不托李云兮将埙送给妻子，待他死了，不想让这些东西束缚了妻子，最好是能将他忘了，再找个好人家嫁了。

李云兮轻轻抚过陶埙光滑的表面，在那不久之后她便战死北邙，也不知师兄的家人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