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二章 普净禅师03
身旁有人叹气道:“这小娘子虽然长得还算漂亮,但进门后只生了个女儿就不见动静,现在又克死了丈夫。讨这样的女人为妻,真是晦气。”
“不错,傅家把她赶出来,也算是天经地义了,她还跪在这里干什么?”
“听说当年娘家陪送了很多嫁妆,她想讨回来。”
“啧,脸皮真是厚,嫁妆都送入公婆家了,还要讨回?”
“你是不知道,傅家把她生的姑娘也给赶出来了,才五六岁的娃娃,她总得养活孩子不是?”
“问娘家要钱去啊,问夫家要钱,是什么道理?”
“嘿嘿,你不知道吗?这城内大半药铺都是她娘家的产业,她爹平素最要面子,喜欢高谈阔论,指点江山。这个女儿被休了出来,老爷子视为奇耻大辱,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怎么还会管她?我看,娘家巴不得她饿死在外面呢。”
贾逸听不下去了,大声道:“诸位,就算没有生儿子,犯了七出之训,她丈夫也可以纳妾,怎么算是晦气?而克死丈夫一说,更是不近情理。仅仅因为这些,就将孤儿寡母赶出,饿死人家,诸位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众人回头看他一身劲装打扮,腰悬长剑,是个武人样子,倒是不敢造次。只有其中一人不服辩道:“她丈夫昨晚本不想去赴宴,却被她劝要多跟人来往走动,才去了宝荣商号。结果几十个人都给莫名其妙地杀了,尸首也被一场大火烧成了焦炭,你说这还不算是克夫吗?如果我是傅家家主,早将这女人给投井了,还休什么妻啊!”
贾逸眉头跳了一下,宝荣商号……好像是昨晚出事的那家商号。解烦营要去查,军议司把人杀了,孙梦把火放了,这件事倒算是跟自己有些关系。他转身去找傅尘,却见他背着那杆长枪站得远远的,并无上前的意思。
耳听得传来一迭声脆响,贾逸回过头,见那名中年贵妇正挥开双臂,用力打那名年轻女子的耳光。很快,年轻女子的嘴角就溢出了血,她却不反抗,而是将怀里的女童抱得更紧。贵妇身后的几名长随撸起了袖子,上前一脚将她踹翻在地,围上去乱踢乱跺。
贾逸分开人群,大喝了一声“住手”,却没有人理他。他索性又走近几步,推开几名长随,喝道:“你们再这样打下去,就不怕闹出人命?”
贵妇冷哼一声:“这是我傅家家事,你算什么东西,轮到你掺和?”
贾逸忍住怒气道:“你们既然已经把她休出,那她就不再是你们家的人。既然不是你们家的人,如此当街欺辱,我又如何管不得?”
“那你问问这个贱人,既然休了她出去,她怎么还敢来要嫁妆?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贱东西!”
那名年轻女子抬头,语气中满是哀求:“婆婆,我被休出家门后身无分文,自己饿死冻死无所谓,可簌儿是先夫亲骨肉,您就不能可怜可怜她吗?”
怀中的女童畏畏缩缩地抓着她的衣襟,惊慌失措地看着周围的众人。
那名贵妇骂道:“你克死了我儿子,还敢喊他先夫?要不是念在你娘家跟我们傅家有交情,我早叫人把你娘俩填井了。你不但不感恩,还敢来要嫁妆,真是不想活了!”
她挥了下手,那群长随又围了上来。
贾逸冷笑道:“你儿子被杀,她又预料不到,怎么能迁怒于她?口口声声说要别人感恩,却又把别人往死路上逼,还有脸说念及旧情?”
那名贵妇叉起腰:“哟嗬!看来你是非替她出头不可了?触犯众怒也要如此,肯定是她的奸夫!今天我要把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活活打死,给我上!”
那几名长随得令,便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贾逸举起剑鞘,飞快地连戳几下,这几名长随应声倒地,叫苦不迭。
那名贵妇却并没有被吓倒,反而往前啐了一口,恶狠狠道:“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安排人去报官,让官府砍了你的脑袋!”
贾逸面色一寒,脚下突然发力。衣袂飘动之声刚刚响起,人已经到了贵妇面前。那贵妇愣了一下,随即右手扬了起来,打向贾逸。贾逸竖起左臂,狠狠格挡过去。贵妇吃痛,惊呼一声,正欲破口大骂,贾逸右手直接扼住了她的喉咙!
这名贵妇想要喊人求助,却发现自己被贾逸单手举了起来。随着贾逸手上力道渐渐加大,她的脸色被憋得通红,气息也随之粗重嘶哑起来。身后的那些长随,平时干的也就是欺软怕硬的勾当,哪见过这种场面,都像傻了一般,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眼看贵妇快翻了白眼,贾逸才将她丢在地上,淡淡道:“报官的话,请便。不过提前告诉你一声,不只你们官府的人,就连你们军议司的人,我都杀了不少。军议司龙骧校尉刘辰,原先辖制江陵,听说整个荆州的小孩子,听到他的名字就不敢啼哭。不巧,建安二十三年(公元218年),他被我斩杀在石阳城外。”
身旁围观的众人开始还在窃窃私语,听到这句话,突然变得死一般安静。刘辰的死,当年在荆州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传言杀死刘辰的那个进奏曹校尉阴狠毒辣,嗜杀成性,想不到今天在这里撞到了他。四周围观的人迅速散去,那贵妇手脚并用,狼狈地向远方爬去,眼中充满了恐惧。
“噌”的一声,长剑贴着贵妇的耳郭刺入泥土中,贾逸蹲下身道:“如果以后这位夫人和她的孩子出了什么差错,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别想活下去。”
贵妇脸色惨白:“这……我又怎么能保证,要是其他人……”
“没错,就算是其他人难为她们,我也照样取你的项上人头。”
贾逸起身走到那对母女身边,将钱袋取出,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又冲傅尘挥了挥手。傅尘苦着脸走上前来,将身上的钱袋递给了他。贾逸将两个钱袋放在那名跪着的年轻女子面前:“拿去租间铺子,做个营生吧。不要乞求那些看不起你的人,从他们那里,你得不到任何东西。”
年轻女子俯身拜道:“不知恩公尊姓大名?他日若有机会,妾身必当以死相报。”
贾逸摇头道:“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报恩,只是想起了一个旧人。”
年轻女子还想说什么,贾逸已经转身离去。
傅尘快步跟了上来:“贾校尉,你与之前真是判若两人,完全没有了那股懒散颓唐的样子,倒是跟军议司掌握的评价比较相近。不知刚才的那名年轻女子,让贾校尉想起了哪个旧人,触动了哪段回忆?”
贾逸没有回答,而是抬头望向了天空。在石阳城的那些日子,虽然也是步步惊心,可至少有一群意气相投的朋友,对比起现在不禁让人有些黯然。自己人生的剧变,是从那张诏令开始的。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春,调任许都进奏曹鹰扬校尉。当时以为离复仇又近了一步,谁知道却卷进了那样一场惊天阴谋,差点在旋涡中心粉身碎骨。
“贾校尉可是想起了秋月明?”傅尘的声音有些轻浮。
贾逸闷哼了一声:“你倒是把我的底细摸得很透。”
傅尘笑道:“这男人啊,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呢?原先心里一直挂念着亡妻,不久就对跟她相像的姑娘动了心思,这转眼间又惦记起别人的老婆来了。真是没法说。”
贾逸冲他翻了个白眼:“刚才我教训那名贵妇时,你并未上前相助,可是有什么顾虑?”
“实不相瞒,我跟那名贵妇算是亲戚。”傅尘回答得很干脆,“傅家是公安城的望族,我的义父傅士仁正是其中一支。而你刚才打的那个女人,是傅家的另一支,论辈分我应该喊她一声姑姑。她的丈夫,刚好就是太守府的主簿傅熙。”
“那么说,我刚才算是得罪太守府了?”贾逸自嘲地笑笑,“你义父会不会因为此事来对付我?”
“我义父平日里表现得懦弱畏缩,而且跟我这位姑姑关系也不怎么亲近,应该不会为她出头。至于我那姑父,小肚鸡肠,阴损刻薄,倒是肯定会找你麻烦。”
贾逸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就算你这位姑姑跟傅士仁关系不近,也算是同族吧?军议司在那家商号里杀人,难道事先没有知会傅士仁一声?莫非……军议司在动手时,傅士仁根本就不知情?”
“不错,军议司根本没把我义父当成自己人。不光军议司,就连关羽将军他们,跟我义父的关系也很疏远。其实真正拥护汉中王的荆州士族,大多随诸葛先生举家迁去了益州。剩下的这些,都是些自命不凡的家伙,对汉中王并无好感。当初关羽将军下手杀了一批,扶持了一批。而我义父,也只不过是他们为了笼络荆州人心,竖起来的一块牌子而已。”
“看来荆州并不是铁板一块。”
“彼此彼此,你们那边,江东系和淮泗系不也闹得不可开交吗?”傅尘道,“听说为了打压江东系,淮泗系出动了一位大人物,前往公安城来面见关羽将军,贾校尉知不知道?”
“这个倒不知道。不过既然诸葛瑾已经来了,那个所谓的大人物再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诸葛瑾代表的是孙权,而那位大人物可是淮泗系派来的。听说孙权已经有意将兵权转交给江东系的陆逊,淮泗系岂会甘心?淮泗系的鲁肃在世时,与关羽将军的关系还算不错。如果淮泗系能借着这份旧情拉拢到关羽将军,给江东系找点麻烦,搞不好陆逊继任都督就不会太容易了。”
贾逸心念一动,道:“这个淮泗系的大人物来,是要拿到江东系刺杀甘宁的证据?商号里那些证物不都已经烧掉了吗?”
“证据这种东西,如果有心,倒是可以再弄出来一个。有了淮泗系的配合,这个新证据,恐怕要比军议司自己弄的可信得多。”
“这个要来的大人物是谁,傅都尉知道吗?”
“就是那个被刺杀的,折冲将军甘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