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恶果【二十三】(2/2)

首发：~第56章 恶果【二十三】

也许是药与幻境带给我的冲击太大，尽管眼前是目光温和的云哉，温暖有力地握着我的手，记忆里吊死的女人和她死不瞑目的冰冷悲伤的眼睛，却令我在这时泪流不止。我直面了从前刻意回避的、遗忘的，不愿承认的愧疚——在我自以为充满善意地拯救了某个人的时候，另一个无辜的人因我而死，并恨我入骨。

我正出着神，脸上一暖，云哉的手像是出于本能地捧起了我的脸，指腹在眼角摩挲。他仍然是那副表情，只是嘴角又扬了几分，凑近过来，声音低而温柔。

他说：“行善与行恶相同——那句话的意思是，不仅是行恶需要做好承担一切后果的觉悟，行善也是一样的。”

“不论做什么都无法仅凭一腔热血，伸出手的那一刻，决定干预别人人生的那一刻，无论善恶，都是会产生未知的后果，并同时需要做好觉悟的。”

他面对着月亮，月亮与我落在他眼中。

“可无论如何，”他说，“就算是最莽撞，最不顾一切的善意。”

“只要是最初选择了善的一方，就与神佛站在了一侧。”

“神偏爱所有的善意，有罪的始终都是那些最初行恶的人。”

我的眼泪淌进他掌心，也许是湿凉的。我好像在他面前哭过两次，三次，这是迄今最难过深刻的一场。他低头与我额头相抵，我在迷蒙的视线里看见他黑色的眼睛，那双总是因为深藏的情绪而显得比别人更深的黑色；鼻梁的线条；将要与我相触的鼻尖。我在一种满心愧疚的悲伤里忽然闯进了一个不相关的念头——他的嘴唇是不是也离我很近了。

我脸上迟钝地热了起来，在心跳也正要因为这个念头而怦然变快的时候，他忽然微微侧了侧脸，闭上眼睛，鼻梁与我错开，托在我脸旁的手掌稍一用力，吻就贴了上来。

这个被我戏弄一下都会安静地红了耳朵的人，正在认真地吻着错愕的我。从下唇开始，温柔缱绻地游移而上，仿佛神临此间，要问候过每一道细小的唇纹；其中又隐隐藏着些迟疑的，羞赧的，细腻而迷人的舔舐，带出湿羽毛拂过的轻痒与缠绵。

关于是否爱我的言语表达，他只说过一个“是”，剩下的都以许多个相似的此刻告知。

倘若他是想以此来安慰我，让我暂时忘记不愉快的事情，那他确实做得十分完美。我被吻得像是在温酒里浸了一回，软而酥地几乎感知不到我的眼睛，耳朵，鼻息，以及被他收在怀里的手。我本想着自己也不是什么纯情无知的少女，应该热烈或有力地回应过去，或者更深情地将他扯下深渊。这时却完全动弹不得，只是一遍遍沉醉地陷进他无声浓烈的情绪里，仿佛溺进水中，被夺走感情，呼吸，完整地葬于他不善言表的爱意里。

无论是有勇有谋的善者，还是鲁莽热烈的善者。

放开我的时候，他说。

善意永远无罪，需要纠正的仅仅是行善的方式、惩恶的手段与程度。

“但是人无法做到完全的公正，完全地兼顾到所有的人。所以偶尔没有做到也不必太过愧疚，因为恶的源头并不是你，尽管你说——行善是为了满足私欲，虽然这句话并不完全对，但你一开始既然选择了站在善的一侧，那一切便都是无可厚非的。你只要……”

“无限接近于公正，做你不再感到愧疚的事就好。”

遵从最令自己心安的想法，无限地接近公正，做好承担后果的觉悟，这就是行善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