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0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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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阳气最盛，传说此时凶邪最难作祟。

偌大的白府今日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几乎见不到一个闲人，每一位仆人忙的脚不沾地，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消息早就传开了，老爷要在今日上元夜宴请八方，苏锡常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届时都将莅临，为了办好这场盛宴，当年连老佛爷看完后都拍手称赞的京城久负盛名的荣家戏班子都被请到家中搭好了戏台，这可谓几十年来白家最难得的盛宴，换做以前巡抚出巡也没这么大的派头，仆人们各个觉得面上有光，脚下动作又快了几分。

白府内，一座颜色略显单调的主院内，位于中央的中央八角亭下，两个六七分相像的中年人对坐怒目相视，彼此劝说丝毫奈何不了对方，其中南向穿道袍的男子说到激动处，啪的砸碎一只明朝留下的茶盏，从腰间掏出一把德国□□扔在桌上。

“大爷，这是要做什么！一家人，有什么话不可以好好商量商量！”早将仆人赶走，将偌大院子空置，守在一旁的白管家连哄带拉将那没拉开保险的枪收起。

“大哥，我只送你一句话，现在若收手，之前种种，我既往不咎，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儿女！”那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放下茶盏，沉声道，一双犀利的目光直视穿道袍之人。

“呸，白宗海，你这个欺师灭祖罔顾人伦的老东西，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列祖列宗，白家就没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事到如今，还谈什么回头路？那林德信稍稍逼你你便送老大去当质子，又与闻风而来的日本人虚与委蛇，你以为你机关算尽能拖他们几时？你可知方才守在美浓小筑的仆人来信，那林德信正在那里大开杀戒，他这分明要杀鸡儆猴给你我看！”

白宗海见他骂完之后总算稍微消气，给他重新布置一盏新茶具，亲自斟茶道：“杯子就这么几盏，原想百年后留给儿女，去年被你摔了一个，今年又被你摔了一个。”他摇头轻笑，丝毫没有平素一丝不苟不近人情的模样，若是哪个仆人看到这番景象，定要惊吓万分以为老爷被“浩然居”的脏东西附体。

对面那道人狠狠瞪他一眼。

“大哥，我知你平日最爱喝这大红袍，黄山上就剩这么几颗正宗的大红袍了，再泼翻可就糟蹋了好东西，消消火。”他又自饮一杯。

白宗敬长叹口气，举杯一饮而尽道：“我原本不想下山，奈何见你行诸多苟且之事，心再难安，哪还有什么心思修行。佐藤新野骗你联合办厂那是想趁机占得矿山，你搬南方人当靠山又能拖延几日，那日本人各个狼子野心，岂能不知你有意拖延。何况以前南方人远在天边，可如今占了近在咫尺的上海，与苏州仅仅一河之隔，那群军阀头子如今早就嗅到了肉味，不断派人挑衅，只差挑明说白家这矿山他们必须占一份，至于其他那些牛鬼神蛇，哪一个掩饰过自己的贪欲……你天天与虎谋皮，刀尖起舞，可曾想过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白宗敬自斟自饮，数落道。

白宗敬乃是白家长子，按长幼有序的道理，家主之位无论如何也应传给他，奈何当年爹一意孤行偏偏要将家主之位传给了眼前之位贱妾之子，作为长子的他当年万分不解，一日趁台风来袭带领亲信孤注一掷将白家团团围住，差点与爹兵戎相见，若不是最后关头，组织抗洪抢险的白宗海提前得知消息前来负荆请罪，与自己一番骇人听闻的言语，他那时才恍然大悟，原来白家内情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以自己的性格只能将白家引入万丈深渊。

“混账东西，为非作歹，却还要瞻前顾后，你以为你做的那些混账事我当真不晓得！”白宗锡至今记得那日台风过后爹对自己板张脸狠狠拍他肩膀，语重心长的话。

他原以为自己雨夜作乱被白宗海告知爹了，心中万分羞愧，直到后来才知道，那夜白宗海与爹说的是他雨夜孤身犯险带人冒死修筑河堤，挡住上游涌来的急流，否则那夜白家当场就被洪水冲垮，不知死多少人。

至此之后，白宗敬对白宗海心中一万个臣服，虽然口上依旧一口一个妾生子，却都是旁人不在时的闲话，但唯有一事让他至死难以释怀，不会原谅白宗海，为了眼不见心不烦，他干脆在爹死后直接搬去了附近山中的道观修身养性。

“当年爹罔顾人伦主次，将家主之位传给你这个妾生子，我气他糊涂，后来你又干了什么？竟变本加厉设计一杯毒酒将他毒死，你说那个糟老头子是不是老眼昏花，终日打雁被鸟啄眼啊，死的活该！”白宗敬想起那死不瞑目的爹心底涌出凄凉。

曾辅佐白宗敬夺权的家臣曾说他心不够狠便会德不配位，当年他若能有白宗海这般六亲不认的魄力，家主之位早就成了囊中之物，可人与人便是这样万般不同，相由心生，道法自然，若他真心如刀斧，以他放浪形骸的性格，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眼里哪会有什么白家，早被他祸害的鸡犬不留。

白宗海虽狠辣歹毒，却与自己不同，他是宁可死一人而保全家。

爹当年如此，十五年前被扫地出门的老三如此，便连三年前那天赋异禀的侄子白安起亦是如此……这人间境遇荒唐的真他妈无话可说。

白宗海被白宗敬一番数落，也不开口，兀自饮他方才从苏州首富周汉轩手中诓骗来的大红袍。

“宗海啊，我修道三十年，前十年自以为看不破红尘，浑浑噩噩，终日寝食难安；中十年自以为看破红尘，尔求尔予，我心得自然，与我何干？熟料后十年，我才真正明白，哪里有什么勘破红尘，不过自欺欺人罢了……这人间处处迷障，道观亦是红尘啊！你啊，给我切莫糊涂，你明知白家如今内忧外患，还要引狼入室设宴款待，不正乘了那帮歹人的心意！宗海，你切莫一意孤行，要三思啊！”白宗敬见他不语，竭力劝说道。

“大哥，事到如今，非我所愿，来不及了。”他苦笑摇头，指向约莫浩然居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