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奴婢知错(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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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排平行向东的朱红色宫墙夹出一条长长永巷，衬得天空更加飘渺高远，淑贵妃抱着手里暖炉，心神不宁静静走着，与她并肩而行的宫女绿柳也是连连叹气。

一行大雁自琉璃似天影中飞过，添得人心上点点离愁。

“绿柳，你想家么，想咱蔡府么？”淑贵妃问。

绿柳蹙起青黛眉，慢慢道：“想的，娘娘，你我都已有十二年没回家了。”说起这，脸上愁云更浓。

淑贵妃叹息：“我自十七岁入宫以来，从未像今日这般失落。”

绿柳将一双盈盈眸子投向她，深感同情，“贵妃娘娘一定是感慨皇上薄凉吧？”

淑贵妃停住步子，转身看她，“我是初次知道，原来皇上心里根本就不在意我，他在意的始终是皇后，他早已承诺要立鸾儿为太子，可都过去这么久，仍是没有提起，哪像当初册立煌焱，眼睛都不眨下。”

绿柳叹息：“今日皇上明显偏袒皇后，明明已在皇后宫中找出断肠草，却偏偏不治她罪，只是禁足，这惩罚也未免太小了。”

淑贵妃失望的眼中酝酿出恨意，握着手炉的手不自觉抓紧，恼恨：“我差点被毒死，皇上都不在意，亏我还那么爱他，他对我实在是太薄情了。”

绿柳见主子这般生气伤心，少不得帮她说话，“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娘娘你受这么大苦楚，皇上却只是对皇后禁足这么小的惩罚，也太便宜她了。”

淑贵妃眼中凝出一抹狠厉，冷道：“不错，这么轻罚她，难消我心头之恨，可我毒药也吞了，都不能扳倒她，可见皇上对她的宠爱已到何种地步，我还能再想出什么办法？”

绿柳琢磨，忽然道：“皇上眼下最宠爱的是媚妃，如果皇后做了伤害媚妃的事，想必皇上不会不当回事。”

淑贵妃心情矛盾，不忿：“你意思是皇后害我，皇上不放在心上；皇后害媚妃，皇上便会着急？”

绿柳脸上变色，忙道：“娘娘饶恕，奴婢多嘴。”

“其实你说的也对……”淑贵妃转身继续朝前走，这条永巷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一般，神思渐渐也有些飘渺。

“都说男人负心，想来也是不错，想与皇上谈一生一世，是痴人说梦，是我过去所犯错误。这回皇上对我这样冷漠，我算是看清他的心。他妃子多，必然不能每个都照顾周全，难免有亲疏之分，而我不过便是可有可无的那个。”

她此时灰心丧气，生死线上走一遭，几乎吓破苦胆，不想又遭此番打击，只认生命无常、情爱难测。

她止不住叹息：“如今皇上最宠爱的是媚妃，如果媚妃受一丁点损伤，皇上定会着急，而我当年被张贵人陷害，皇上不也向着我，将张贵人打入冷宫？不过如今我人老珠黄，对皇上已无吸引力，他已不会再做为我主持公道而伤害其他嫔妃的事。”

一向娇矜跋扈的淑贵妃也有温婉如水的一面，她似乎在这场失败的男女关系中了解到一些世事真相，不再骄傲与倔强。

绿柳瞧着，竟觉心疼，好似沉默的羔羊难逃猎鹰的追击，人类会认为是自然法则，一头狮子受伤躲进山洞舔舐伤口，却会引起人类极大的同情。

像淑贵妃这样一直踩在别人头上作威作福的，一旦跌入深渊被众人落井下石唾弃咒骂，便会惹得一阵唏嘘感叹。在这世上，同情是给予强者的礼物，弱者很难享有。

绿柳盘算着，斟酌道：“那咱们就来一招借刀杀人。”

见贵妃把眼瞧自己，她微笑：“借媚妃之手杀死皇后，或借皇后之手杀死媚妃，咱们坐山观虎斗，看她二人两败俱伤，岂不是一石二鸟之计。”

绿柳心中只知护主，见她痛苦如痛在自己身上，却从未想过这样做也只是逞一时之快，后果却是不堪设想。她只看重眼前既得利益，而不考虑长远。

淑贵妃心中有这口恶气要出，自然容易受她怂恿，咬牙：“不错，是想个法子将她二人一并除去才好。”

绿柳安慰：“娘娘您别气恼，正紧把六殿下之事办妥，只要六殿下一坐上太子位，皇上龙御归天，六殿下登基您便是皇太后，到时还怕整不倒这些贱人？”

淑贵妃仔细琢磨，“是该尽快想法子叫皇上立鸾儿为太子！既然皇上不可依靠，那便只能依靠鸾儿了，我是他娘亲，他定然会向着我！”

绿柳微笑：“正是如此，只要六殿下坐上太子宝座，您后半生可就有着落了。”

淑贵妃叹息：“可惜我这儿子不争气，每天只想着那小贱人，也不知中是什么邪，怎么那小贱人就这么迷男人？他若不肯收回心，他父皇永远不会喜欢他，别的什么女人没有，偏偏要跟皇上争女人。”

绿柳想了想道：“奴婢有个法子，叫六殿下讨皇上欢心。”

淑贵妃道：“什么法子？”

绿柳乌黑眼珠溜溜转，笑：“皇上跟媚妃是老夫少妻，皇上最担心是什么，娘娘可曾知道？”

淑贵妃脸红，掐一把她脸蛋，抿嘴笑：“你这小贱蹄，真越发没正经，居然这法子都能想得出，也不害臊！”

绿柳莞尔：“娘娘您别说我怎样，您就说事实是不是吧？当年唐明皇宠爱杨贵妃，一众朝臣都不能讨皇上欢心，唯有安禄山为皇上进药，皇上迅速封他做了大官，让他同时兼任三方节度使，一时隆宠不已，不知羡煞多少人的眼。”

她引经据典，拿前朝典故举例，倒也说的在理，淑贵妃也信了几分。

绿柳又道：“皇上也是男人，也有七情六欲，若在政见上辅助皇上，不一定能得到皇上亲睐，倘若能为皇上解决生活中的困难，皇上定然感激不已。如若六殿下能为皇上献药，讨得皇上欢心，皇上必然会对他好感大增，从而立他为太子。”

淑贵妃欢喜：“不错，只要皇上高兴，还怕不会立鸾儿为太子？但只怕鸾儿他不肯，他一直爱那小贱人爱得入骨，又怎会助皇上成就此事？”

绿柳笑：“简单，只要不告诉六殿下这是□□物即可，只说是滋养调和的药物，但在锦盒中暗暗藏好字条，皇上过目自然明白六殿下心意，说不准皇上会因六殿下肯主动放弃不再纠缠媚妃而感到高兴呢。”

淑贵妃叹息：“我也没了主意，就这么办吧。”

绿柳掺住淑贵妃，扶着她小心走在御花园的石子路上，谁知心不在焉的淑贵妃脚下一个打滑，跌倒在地。

绿柳吓一跳，忙将淑贵妃扶起，焦急：“娘娘您没事吧？摔疼没有？哪里有没摔坏？呜……”

淑贵妃站起身，没好气就给她一个耳光，斥骂：“没用的小贱人，你走路不长眼的？没看这边花丛地上都是石子？你想摔死本宫？”

她一边发泄心里头不满，一边拉扯背后衣裳看，不看还好，只见光鲜亮眼的黄绿相斜的料子上被戳破许些零零碎碎的小洞，都是冬季里地上凸起的杂乱枝桠给刺破的。

她恼怒道：“本宫新裁的蜀锦缎子，才刚上身，就被你这死贱蹄子弄出这许多眼儿来，我要你何用，没用的东西！本宫也在你脸上刺几个洞出来，看你痛不痛！”

她一生嗜美如命，摔跌身子不担心身子骨有没摔坏，却是心疼衣裳，为一件衣裳，就甩手打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忠心宫女，狠狠扇十来下耳光，犹不解气，从指甲上摘下护甲来，用尖头狠狠朝绿柳脸上戳去，转眼就将一张白皙粉嫩的脸刺出许多血洞来。

绿柳跪地上任她责打却不敢反抗，一边哭喊一边流泪苦苦哀求，一把抱住她手恳切：“娘娘，仔细手疼，娘娘您是千金贵体，是皇上心头肉，别给气坏身子惹皇上心疼，奴婢自掌嘴巴，不劳娘娘您动手。”

她就开始自己打自己耳光，抽得嘴角不停出血，手劲儿仍是不减。

淑贵妃想起她过去对自己一直忠心，心有不忍，忙止住她动作，斥道：“别打了，把自己打死打残，我可不给你买棺椁，把你往那荒郊野岭一丢，任被野狗叼了去，我也不会管你。”

绿柳果被吓住，不再打自己，伏地叩首请罪，“奴婢知错，谢娘娘不罚之恩。”

淑贵妃叹口气，拉她起来，掏出手绢又给她擦一下红肿淤青的脸，无奈：“你这傻孩子，我打你，你怎的不跑，我又跑不过你，自然也就抓不到你，说不准等我抓到你，我这气也便消了。”

绿柳眼中流下泪，哽咽：“娘娘您别生气，您生气，奴婢最是难过。”

淑贵妃长叹一声，“我发誓从今起，绝不再因任何人责打你，你别哭，你越哭我这心里就越难受。”

绿柳点点头，淑贵妃为她擦一把眼泪，又好言劝慰半天，两人这才相扶往仪香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