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女史箴图(1/1)

首发：~第91章 女史箴图

窗口灌入的冷风将她的长发吹起，曼妃嫣勉强将沉重的红木窗合上，微微喘了口气。

回头看一眼皇上，见他目光仍然直勾勾盯在自己身上，她羞涩低下了头。

她缓步走到龙案跟前跪倒在地，低声道：“皇上，如今天色已晚，您也该早些休息了，臣女先告退了。”

皇上轻轻一笑，“你就这么想离开？难道在你的眼中，朕是洪水猛兽，是魑魅魍魉，你竟然要这么着急地逃开朕的身边。”

曼妃嫣抬头看着他道：“皇上您日理万机，明早需要处理的国事还有许多，臣女实在没有任何理由留在这里耽误您就寝。”

皇上微微叹息一声，直视着她的双眼，“你是第一个这样拒绝朕的，朕这心里着实不好受。想不到朕富有四海，却不能让你一个小小的女子低头臣服。想来朕到底是老了，你们这心里到底是在嫌弃朕罢了，朕不比那些小年轻们，个个都雄姿英发，又风流俊俏，那些小姑娘们整日里盼望着他们一回顾。就拿朕的儿子们来说，煌焱是那种顶天立地的汉子，凤鸾是那种青年才俊，他二人都为你所倾倒，你又怎么会喜欢上朕，想不到朕到头来却输给了自己的儿子们。”

曼妃嫣脸上满是慌张，“皇上您千万别这样说，您贵为至尊天子，权势威重，臣民都仰慕您的威德，臣女又怎么会嫌您老呢？”

皇上沉默良久，忽然道：“朕若执意要宠幸你，既然你这么崇拜朕，想必你不会拒绝了吧？”

曼妃嫣心上一沉，伏首道：“皇上万万不可，您之前已将臣女许配给太子殿下，如今又将臣女许以六殿下为妻，臣女已然将您当做是自己的长辈，现在皇上您又要臣女做您的女人，臣女万万做不到，还请皇上饶过臣女！”

皇上沉静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道：“朕若不想饶呢？”

曼妃嫣摇头道：“皇上您让臣女在宝华观中为太子荐福，无非是为了掩人耳目，再让臣女改名换姓，嫁与六皇子殿下为妃。如今您又执意要臣女陪在您的身边，满朝文武会怎样想，六殿下会怎样想，淑妃娘娘会怎样想，他们又会怎样议论臣女？皇上您难道没有考虑过么？”

皇上轻轻一拂袖，冷冷道：“到时你就是朕的女人了，又有谁敢议论你？就算是凤鸾见了你，都要叫你一声娘娘，他有胆子敢妄议你的不是么？至于淑贵妃，到时你与她已然平起平坐，试问她又怎敢为难你？”

曼妃嫣容色憔悴，叹息：“之前悔婚改嫁，已让臣女羞愧难当，如今又怎可再做皇上后宫中人？”

皇上眯起眼逼视着她，“这么说你是执意不肯了？”

曼妃嫣眼中充满坚定，直视着皇上咄咄逼人的眼睛，“皇上，臣女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太子过去待我恩重如山，我本该为他守丧三年，如今才两月不到，臣女就将嫁与他人为妻，这心中已然觉得愧对天地良心。六皇子殿下一直待我情深意重，我既然决定与他成百年之好，便不会再三心两意。皇上您这样逼迫臣女，臣女不知该如何自处。”

皇上脸色阴晴不定，冷然道：“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曼妃嫣仰起脸，清泉似的双眸注视着她，柔声：“皇上乃仁爱之君，臣女以为您绝不会因臣女不从，就强行治臣女的罪。”

皇上不答，一双沉静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温度，似乎在斟酌着究竟该把她怎么办。

良久他微微沉吟一声，随手摘下身上的披风，伸手环住她的身子，顺便将披风系在了她的颈间。

曼妃嫣起先有些微微的惊讶，身子不由得退后，待看清皇上是将身上的龙衣包裹在她身上时，心中的震动不小，瞧着皇上道：“皇上，您……”

皇上淡淡一笑，“把朕的龙衣披好，外头的天气愈发得冷了，你当心不要冻病了才好，那样朕可是会担心的。”

曼妃嫣眼中流露感激的光，连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皇上，臣女适才那样顶撞您，您难道就不生气吗？”

皇上见她嘟着一张小嘴，两只红扑扑的脸蛋，瞧着分外可爱，微微一笑。

“你都说了朕是仁爱之君，朕又怎会生你一个小姑娘的气？朕应该有容忍的雅量，这样才配得上这‘仁爱之君’的赞誉。你还没见过在朝堂上那些直言纳谏的大臣，他们有时候说出的话，可比你这些话尖酸刻薄上百倍，但朕也不是照样忍下来了吗？”

曼妃嫣眼中有不可思议，不解道：“皇上您位高权重，这些大臣们居然也敢这样对待您，难道他们就不怕杀头吗？”

皇上笑起来，“你以为朕随便怎么样就可以杀人的头吗？朕要治大臣们的罪，也要有理有据才行，不然的话，那可真就是名副其实的暴君了，会被史官们大书特书，那朕的名声可就真要‘名垂青史’了。”

曼妃嫣忍不住“嗤”的笑了出来，开心地笑道：“原来如此，原来最令皇上感到害怕的是史官。那皇上您适才还一定要……”

她脸色一红，“要臣女陪伴您，您难道就不怕史官也记上您一笔吗？”

皇上哈哈大笑起来，喜悦看她道：“面对一个如此美丽动人的姑娘，一时间便忘记了史官那根笔杆子了。若非你执意不从，想必朕真的就要在历史上留下骂名了。”

此时的皇上看起来非但没有一点威严，还和蔼可亲得像是一个长辈。

皇上总算是放过了她，曼妃嫣心中舒畅无比，在宫中这飘零无助的心总算是有了依傍。

皇上跟她谈笑两句，脸上忽然阴沉下来，转眼看案几上的奏章，长叹一声，“无论何时，都总有批阅不完的奏章，朕感觉自己这身子骨是越来越差了。”

曼妃嫣把眼瞧上奏章，只见上面的字迹真个是密密麻麻，让人看上一眼就头痛眼花，忽然说道：“如果皇上您不介意，臣女可以为您念奏章听。”

皇上微微一讶，看向她，见她眼中闪现惊惶，连忙说道：“臣女该死，臣女知道身为妇人不该参与政事，只是适才见皇上您审阅奏章之时双眼十分疲劳，所以才斗胆要帮您念读奏章。”

皇上微笑：“朕又没有怪你，你不要动不动就该死的，朕可舍不得杀你。你不必总是这样诚惶诚恐的，朕一看见你这双眼睛里充满了惊慌，心里就格外不自在。”

想来是皇上的眸光太犀利了，只要忽然一转到曼妃嫣的身上，她就以为是自己说的某一句话触怒了他，吓得连忙磕头求饶。

曼妃嫣低垂下小脸，柔声：“皇上您对臣女很是包容，臣女心中十分感激。”

皇上点头，询问：“你读过什么书？”

曼妃嫣抬眼看他道：“家父对臣女管教很严，他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也没教过臣女什么高深的学问，都是一些女子如何安身立德的书，像是让我诵读文德皇后的《女则》、欣赏顾恺之的《女史箴图》等等，臣女最近还喜欢上了佛经，有时并不能完全理解其意，只是图个新鲜罢了。”

皇上脸上的笑容更甚，说道：“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难怪你看起来这样娴淑温厚，却也是你父亲的功劳。”

曼妃嫣心中忽然有一阵伤感，双眼中充满失落，看着皇上道：“臣女的顶包案，欺君罔上，皇上您能既往不咎，还对臣女这样好，臣女心中愧疚。”

皇上轻叹道：“既然愧疚，那日后就更应该好好对朕，如果被朕发现你再次欺瞒朕，那可就绝没有这次这么幸运了，知道了吗？”

皇上的言语虽然是在威吓，但脸上始终是笑意盈盈的，曼妃嫣笑道：“臣女经历了这么多事，绝不敢再像当初那般胆大妄为了。”

皇上点头，缓缓说道：“朕的心情很好，看来今夜也是睡不着了。既然你识过字，想必这奏章上的内容也难不倒你，不如你来给朕念奏章吧。”

曼妃嫣闻言很是高兴，双臂支撑着地面缓缓直起身子，谁知玉腿稍稍一动就摔倒了，她真的是跪了太长时间了，双腿都麻了。

然而皇上见她忽然摔跌，慌张中连忙伸臂抱住她身子，曼妃嫣这才免去骨骼之痛，只是当她发现自己倒在皇上身上时，吓得连忙退出他怀抱，又是磕头，又是请死。

皇上已有五旬，这一摔可真是不轻，大掌按在腰上来回得揉搓着，看她紧张的模样笑起来，“看来朕真的是老了，如今连抱姑娘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一边感慨，一边摇头叹息，但龙颜上却始终挂着笑容。

曼妃嫣脸色一红，觉得羞愧难当，尴尬瞧着皇上道：“是臣女最近在宫中宝华观的生活太优渥了，身上多长了几斤肉罢了，皇上也不必这样讥讽臣女吧！”

皇上见曼妃嫣一脸委屈的小模样，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掐掐她粉腻腻的鼻头，笑道：“你这小丫头真是太会逗人开心了，你不是说你在宝华观里的生活太优渥了么？这样吧，朕就交给你一件差事，你以后每天来陪着朕念奏章，怎样？”

曼妃嫣听了微笑，“那真的是很好，臣女在宝华观好闷，没想到这下可有事做了！”

皇上微笑瞧着她模样，是那么天真妩媚，活泼多情，若是能将她长久留在身边，想必这宫中生活也不会这么枯燥乏味了吧？

曼妃嫣见皇上盯着自己看上片刻，眼睛又直了，她羞涩垂下小脸，脸上立刻飞起两朵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