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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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孩子，前两年没了爹，现在又没了娘，哎。”

“可不是么，他们还有个两岁的女娃呢。”

“顾家这两年可真是的，就剩顾老太一个了吧。”

“看着就怪让人心疼的。后面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灰漆漆的屋子里，点着一个火盆，一个瘦小的孩子正直直的跪在那里。借着火光，可以看出这是一个长得极为秀气的孩子，脸上的梨涡平添了几分生气。但是现在，他脑袋上披着用麻布做的三角巾，腰上缠着灰黄色的麻布腰带，手臂上黑色的布条彰显着，他就是刚才对话中的那个孩子。他无声的泪流淌着，一边不停手的往火盆里扔着黄表纸。旁边，是一个被破旧棉衣裹着的小团子。看起来不过一岁大小，乖乖巧巧的跪趴着，脸上残留泪水划过后，遗留下的一道道印子。

这，竟然是在灵堂上，一口薄棺微敞着口，露出里面一个干瘪消瘦的女人，满是病容的脸竟然带着几分安详，依稀还能看出点原来的灵秀和温婉。灰扑扑的衣服上，打着补丁，但是补丁被细心的修补过，看起来并不凌乱。

屋外，几个帮忙的大婶正在给来上香送行的客人倒水，拿香，时不时的聊上两句。虽说外面现在正在吵嚷着什么“破四旧”，但是对于他们这些山里乡下的小地方，暂时还管不到这么多。

“秀啊，还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就直说，我们都几十年的老姐妹了，没啥不能开口的。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要看在囡囡和堂堂的份上保重身体啊!”随着声音出来的，是两个看起来六十上下的老太，一个穿着灰色的对襟布衫，一个手臂上缠着黑布。其实两人都只有五十出头，只是乡下人，活干的多，就老的快。

“行了，你快走吧，你媳妇不是快生了，赶紧回去守着把，这种点就别担心我了，再难能难过打仗么，死人堆里我都爬出来了，我还有什么担不起的。”说话的是缠着黑布的那个老人，她脸上布着深深的皱纹，她艰难的勾起嘴角，似乎想给出个笑来，最终却没能成功，深刻的法令纹好像凿在了她的脸上。

穿着灰色对襟布衫的那个老太脸色更好些，眼睛圆圆的，看得出平时是个爱说爱笑的人。她刚才陪着人狠掉了一通眼泪，现在还有些控制不住，故而时不时的就不太讲究的用袖子擦擦眼睛。

“那我先走了，”她说着，递过来一个白色的纸包，飞快的送到了老太的兜里，“你也别嫌少，我回头让我家二小子过来给你搭把手。”

老太本不想收，但是顾念着家里的情况，推据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也带出了几分感动的神色。“行，你要不嫌弃，过了七，我给你把你要的帕子送去。”

而缠着黑布的老太太，是这家的主人。今天停灵的，是她的儿媳妇。像这样的停灵、出殡，并不少见。这已经是她亲自送走的第三个家人了。第一个是她男人，顾大。第二个是她儿子，顾兴邦。现在是儿媳，乔惠娣。

送走了好心的刘阿太，顾老太转身回了屋。有些怔怔的看着手中刘老太送的两毛钱份子钱，她有些回避屋外的世界。但是怎么办呢，就像刘老太说的那样，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就像刚才说的，再苦，能苦过当年枪弹雨林的日子么。总会好起来的。

屋外说话帮忙的人，仿佛都不愿打扰她，声音都小起来了。村子里的人聚在说起顾大一家，都觉得顾老太太苦啊。是真的苦。

年纪大的给年纪小的讲古：“你是不知道，顾老太太年轻的时候，那样貌气质是一等一的好啊。还有一手的刺绣手艺，就是不知道怎么眼瞎看上了顾大这个瘸子。”

“你别说，那时候顾大虽然瘸，可每个月都有国家的补贴的好吧啦，而且他们两人听说是革命情谊。”另一个老头白了他们一眼，拿下手里的旱烟杆，在地上敲了敲。

顾老太太坐在炕边，又忍不住想起年轻的时候。当时顾大离开村子，跟着军队闹革命去了。等到革命胜利后，他瘸着腿，牵着顾老太太的手回了家乡。那时候的顾老太太可年轻了，长得还漂亮，不嫌弃顾大家中没有父母帮衬，也不嫌弃他瘸了一条腿，跟着顾大做了夫妻。

那段时候，尽管清贫，但是日子过的挺舒坦。

顾大属于伤残老兵专业，所以每月会有一笔补贴发来。虽然不多，但是在顾家浜这个乡下地方，却是够用了。她不太会种地，但是她能够刺绣，所以时不时的帮人家绣点东西，也能够补贴家用。顾大有的时候会去山上下点套子，时不时的也能打个兔子啥的改善伙食。所以除了日常的开销，家里还能够攒点钱下来。

后来，他们有了儿子，顾兴邦。

原以为日子会越过越有盼头，却毁在顾大旧伤复发上。

那时候兴邦才三岁，顾大就一场急病，伴着旧伤复发，一病不起。她带着三岁的儿子咬牙把日子过了下来。现在，她有个八岁的孙子，两岁的孙女，虽然孙女还小，但是孙子孝顺，日子也没有那么艰难了。别想了，她擦去眼角的一滴泪，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眼下的人最重要。顾老太强打起精神来，准备做饭。虽然家中捉襟见肘，但是再怎么样，豆腐饭也嘚给过来帮忙的人供应上。

堂屋外和堂屋里似乎成了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