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往生契阔余烬温（大结局）(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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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往生契阔余烬温（大结局）

玉牌崩碎的尘灰被山风卷上半空，凝成个模糊的婴孩形状。叶尘摊开流血的掌心，风里掺着的骨粉竟在伤口结成二十八枚血痂，每块痂上都浮出枚褪色的梵文。倒塌的祠堂地基下突然涌出暗河，河水冲开碎瓦堆，露出底下九星连珠状排列的青铜樽。

妇人残破的衣角卡在樽耳上，被水泡得发胀。叶尘涉水去捞时，樽口突然翻出串气泡——二十八个青铜铃铛浮出水面，每个铃舌都坠着片带咒的胎膜。暗河深处隐约传来金器相击声，叶尘猛扎个猛子，睁眼看见河床堆着百具裹红绸的骸骨，骸骨手指全指着同块刻满咒文的断龙石。

铜尺残片扎进石缝的瞬间，叶家祖宅方圆十里的地面突然震颤。七口老井同时喷出血雾，雾中凝出当年借命仪式的虚影——七个长老抱着吸饱嫡系血的青铜钉，正往叶尘娘亲隆起的小腹上按。河水突然倒灌进井口，血雾被冲散时，井底传出此起彼伏的婴啼。

叶尘抠下断龙石表面的咒文，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竟把文字染成活物般扭动。石块炸开的刹那，整条暗河开始沸腾，河底骸骨手拉手浮起，拼成张巨大的往生符。符纸中央拱出盏琉璃灯，灯油里泡着块带牙印的玉佩——正是叶家初代家主下葬时含在口中的压舌玉。

铜尺残片扎穿灯罩的瞬间，叶家族谱上六百个被圈红的名字突然在琉璃面上一闪而过。灯焰暴涨吞没了整条暗河，火光中三十代叶家人临终的景象走马灯似的轮转——每个咽气的人都在吐出朵青色火苗，火苗里裹着截婴孩指骨。

&34；尘归尘！&34；叶尘踏着骸骨符跃向灯芯，攥住玉佩的手被烧得见骨。琉璃灯炸成千万片时，坍塌的祖宅废墟上突然长出参天桃木，根系绞碎了所有青铜樽。七个井口冒出青烟，烟中影影绰绰现出百来个模糊的小身影，朝着初升的朝阳拜了三拜便消散了。

桃树最高枝突然坠下个油纸包，里头裹着妇人残缺的族谱页。页脚粘连的胎盘干化作飞灰时，叶尘手背的血痂齐齐脱落，露出底下新生的皮肤——二十八枚梵文已变成淡青胎记。风穿过桃林的声音，恍惚是他娘哼过的摇篮调。

当最后一块祠堂砖瓦停止滚动时，整座山头忽降花雨。落在叶尘肩上的花瓣变成半透明的婴孩手掌，轻轻拂去他眼角血渍便化了。怀里的铜尺残片突然发烫，刃口锈迹剥落处显出一行小字：破孽海者，不渡己身。

晌午时分，山下传来喧嚷人声。叶尘最后望了眼桃树下隆起的七座小土包——覆着红绸的残碑被晒得滚烫，像极了当年困住叶家百年的命灯灯盏。他踩着满地碎玉往山外走时，怀中的梵文胎记突然发烫，恍惚有个温软的女声在耳边叹道：&34；剩下的命，你自己好好过。&34；

乱葬岗的老鸹惊飞起来，羽翼割碎了祠堂废墟上最后一片残影。午时三刻的日头把叶尘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影子的右手部位，分明悬着盏谁都看不见的琉璃灯。

城隍庙的铜铃声穿透浓雾时，更夫老许的灯笼在青石板上映出个畸长的影。他戴着十年前那顶破毡帽，忽见二十八枚铃铛齐刷刷面朝西街巷口，铃舌垂着的朱砂穗子无风自燃，在子时的雾气里烧成七条赤蛇般的光带。

烧到第三炷香的时辰，明德书院西窗透出烛光。青衫先生腕间的青铜镯泛起斑纹，砚台里未干的墨汁突然泛起涟漪。纸上刚誊到&34；蚀骨灼心&34；四字时，朱笔突然炸开一蓬血色，将他方才夹在《云笈七签》里的干桃花瓣染得猩红。

后厨劈柴的季老头扔下斧头，三指掐住腰间烂菜叶嗅了嗅：&34；尸藓味窜到瓦檐下喽。&34；话音未落，书院棋室里的白玉棋盘突然落满黑子，棋路走势竟与城北新迁来的盐商宅邸布局严丝合缝。

晨光未起时，打更的锣响震碎百花巷的青瓦霜。四口描金楠木棺堵在盐商府门前，棺盖流下的露水在阶前汇成个&34；偿&34；字。官差撬开钉梢，棺内八个红漆木偶呈北斗状排列，心口处嵌着泡过尸油的合欢铃，铃舌上缠着的胎发随着晨风轻轻摇晃。

&34；要弄明白这些邪祟之物，还得去问桃止山那位。&34；仵作老张卷着验尸布的手在抖。他记得十年前山洪冲出的石函里，也出现过同款鎏金合欢铃，只是那夜参与启函的七个衙役后来全疯了，每人口中都长出似胎发般的黑丝。

青衫客在溪边浣笔时嗅到了桃木焦味。指间拈着的松烟墨陡然断裂，墨渍在溪石上洇出张哭脸。当年钉在老桃树下的青铜钉正渗出赭色锈水，渗入树根处的泥土凝结成二十八星宿的图样。最亮的紫薇垣正对应着城中盐商宅院的中庭方位。

盐商家的哑婢夜半梳头时，铜镜里常闪过几个戴红肚兜的影子。直到第七夜，她在后厨熬药的砂锅里捞出串青铜铃，每个铃铛里都裹着半融的糖人——那糖胎的面容分明是盐商家年前夭折的小公子。

&34；冤有头。&34；青衫客踩着露水登上鼓楼时，袖中的铜尺残片豁口处突然发热。城北盐商宅邸的飞檐斗拱间悬着七盏晦明不定的灯笼，最末那盏忽地炸开团青火，映出院墙内东南角新垒的牡丹花台——土层下十指并拢的尸手正破土而出。

当盐商家嫡女及笄宴的第五道热菜掀盖时，鱼眼珠突然迸溅出黑水。赴宴的布政使大人喉咙里卡着枚铜铃铛，上头錾的&34；借命&34；二字被舌尖血染得忽明忽暗。青衫客从游廊阴影里转出来时，正撞见戍卫举着火把将新娘喜轿团团围住——轿帘缝里垂下的喜绸正渗出脓血，散发着当年炼煞鼎中的恶臭。

月过中天时，老桃树下的地脉突然涌动。青衫客刨开积年的腐土，三枚青桃子早已溃烂成灰，灰烬中裹着半块锡制的北斗勺柄。当他将勺柄按向铜尺残缺处，夜空二十八星宿诡异地扭曲成张婴孩笑颜，喉轮处聚起血雾凝成道敕令。

盐商家祠堂的族谱在当夜自燃，火舌独独饶过笔迹最新那页——记载盐商夫人难产那夜的墨痕泛着幽绿，纸背洇出七个指头大小的血色窟窿。守更人听见库房里的铜镜接连炸裂，镜胎里蜷缩的婴尸蠕动着爬向佛堂前的新供果。

青衫客沿着盐商宅院外槐树的旧疤往上摸，树皮下埋着三十六个青铜骰子。每枚朝上的点数暗合一年来城中横死之数，最大点数那枚嵌着半块金箔，与他怀中的契书残片恰好能拼成当年叶家祠堂焚毁时遗失的镇物。

荷塘底部的污泥突然翻涌如沸。青衫客脱下长衫扎成灯笼状，用铜尺划破掌心滴入三滴血，灯罩便映出十年前沉塘嬷嬷的残影——那老妪的脊骨被七枚透骨钉穿透，蜷成北斗状钉在假山底，每根钉子尾部都拴着根褪色的长命缕。

&34；第七年了。&34；盐商夫人半夜惊醒时，妆奁里当年接生婆送的玉镯正滋滋冒出黑烟。她赤足奔向佛堂，却发现观音像的莲花座四周结满冰霜，冰纹里嵌着七个青面童子的掌印。长明灯炸开的灯花溅到幔帐上，火舌舔出的焚痕竟是三年前弃婴塔坍塌时的景象。

青衫客循着地底铜铃的震响摸到盐窖暗门。壁龛里端坐的九子鬼母像突然睁眼，怀中的死胎竟与现任盐商容貌别无二致。当他以铜尺挑开塑像天灵盖，簌簌落下的朱砂里掺着十根雕满生辰八字的趾骨——正是盐商家族六代单传皆活不过而立年的诅咒根源。

暴雨倾盆的寅时，盐商宅院中庭的牡丹花突然尽数绽放，花瓣落地即燃。青衫客踏着焦土走到井沿，发现当年被填平的枯井中涌出浑浊血水，水面倒映的却不是此刻天色——血月当空的幻象里，七个赤膊道人正将盐商先祖捆上祭坛，剜出胎盘的刀刃与现今斩鬼的铜尺形制一般无二。

祭坛废墟上升起的青烟聚成人形时，青衫客终于看清缠绕盐商家族三代的怨咒——当年七个妖道借北斗续命邪术，将盐商祖坟改为聚阴池。每代长子诞辰便会在胎衣上刻道镇魂符，生生将嫡脉骨血炼成续命灯油。

铜尺与北斗勺柄完全嵌合的刹那，天地陡然翻转。青衫客双目渗出金血，望见虚空裂开三百道婴灵契书。他咬破舌尖在盐商夫人孕腹上绘定魂符，却见新生儿背脊爬满符咒，脐带滴落的血珠竟在半空凝为青铜铃铛的模样。

妖道虚影举着哭丧棒杀到时，青衫客翻腕将铜尺扎向天枢方位。地底窜出的桃木根须结网成牢，方圆十里枯树尽数开花。腐土里爬出数万蛀空的命符茧，每个茧芯里都封存着当年炼煞时强夺的童魂。

金鸡破晓之际，盐商宅院轰然坍塌，二十八个青铜铃穿透云层。青衫客扯断桃木髓炼化的发带，发丝燃成的青焰顺着婴灵哭声烧向北斗星垣。但听天地间响起古老的咒令，每道星辉皆碎成齑粉，落在庭前凝成块刻着&34；解冤&34；二字的无字碑。

围观百姓见青衫客踉跄着走向城外，七窍里溢出的金血化作磷火。他行至老桃树下的坟冢时，残破的铜尺斜插入土，刃口浮出句泛着月华的谶语：&34；以己身替万骨，借红尘化劫灰。&34；桃枝垂落句绒花，飘到墓碑上恰好补全了缺失的姓氏。

十年后的惊蛰夜，打更人又在城隍庙捕获铃铛异动。月光下新学徒举着灯笼发怔——西墙悬挂的铜铃里萌发桃枝，绽放的七瓣花上浮着张半透明的婴孩笑靥。当年见证祸事的老者突然啜泣起来，说那花色与青衫客临终前衣襟沾染的血渍别无二致。

盐商旧宅改作的善堂里，哑婢抱着婴孩轻声哼谣。檐角悬着的青铜铃突然发出清越颤音，新糊的窗纸上莫名现出北斗星图。当夜全城垂髫稚子皆梦见位青衫郎君，袍角沾着桃花香，将二十八枚铜铃系在银河畔的梧桐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