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11章
顾枝洲回神看着他:“啊”
小姑娘一双眼睛带着点儿水汽,声音还有点儿软,周故宪一猜她刚才扭头就是哭了,这会儿眼尾腥红,自以为淡定的盯着他。
他装不知道:“我这两天儿忙不开,一个来月都没怎么回家,也就没往典当行去,你不带生气的啊。”
委屈劲上来了顾枝洲忽然就想试试,她扯了扯唇:“别对我好了。”
周故宪有点儿开心她终于愿意开口,他特意把话头儿往那上引:“嗯我喜欢你当然得对你好了。”
顾枝洲心下一横,又重复了一遍:“别对我太好了,“她说:“你们怎么老干这事儿啊,你们看不上我,见不得我好,你们就直接弄死我,干什么这样儿呢,先把人捧上天,再吧唧一下给扔下来,何苦来的呢”
周故宪又不想说了,他忽然又什么都不想知道了,那天看她的书,虽然是大略过一遍但作为警察他依旧嗅觉敏锐,这么些日子没去,一方面儿也是这么个原因,那天看完书,他眼前儿就站着个小丫头,爹不亲娘不爱,邻里小孩儿成群结对,她就一个人窝成小小一团儿,抱着个书在那儿看,孤独又无助,但是又倔得让人心疼,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抢,不哭不闹,逆来顺受,仿佛已经习惯甚至麻木了。
从那以后他就隐约知道点儿了,顾枝洲没有表面上那么洒脱开心,顾枝洲心里住着个恶魔,顾枝洲骨子里是个颓度灰暗绝望但又心高气傲的小丫头,看着仿佛对谁都张开了双臂,但其实一直都是自己拥抱自己的孤独,敏感和一次次失望。他想打开她,想把她从泥沼里拉出来,想拥抱她,可是她也许是失望怕了,所以不给自己希望了,所以哪怕他说过无数次喜欢,她也还是不敢信自己会被坚定的选择。
他今天本来是想逼她一下的,但现在他后悔了,一把把人扯进怀里,他有点儿烦躁,一边儿抚着她的背一边训她:“顾枝洲,你他妈能不能有个女人样儿,这些操蛋的话你就这么平静的就跟讲你今儿吃了什么饭似的就算是说吃了什么饭是不还得加句喜不喜欢吃老子就他妈坐你跟前儿,天塌下来老子给你顶着,你逞的哪门子强”
顾枝洲任他抱着,语气还是没有波澜:“人是一个人来的,在这人世间混一圈儿,到头儿来也得一个人回去,周警长,其实我心里知道,谁也陪不了谁一辈子的,我是,你也是,所有人都一个样儿。”
周故宪侧头,在她耳垂上咬了一下,然后贴着她耳朵,声音里透着狠;“到底他妈谁把你折磨成这样儿。”
顾枝洲这会儿却笑了一下,挣脱出来,看着他,脸上挂着笑但眼睛里没有光:“我哪儿不好了,我这没破皮儿没淌血,没缺胳膊没少腿儿的。”
周故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启动车子。
一路再无言。很快到了典当行,顾枝洲没用周故宪开门,自己先下去,脊背拔的笔直。边翻钥匙边朝里走。她低头开锁,忽然听后边周故宪冲她说:“顾枝洲,从前怎么样都不管了,往后我保证一直在,你记住,是我,周故宪,周贺,一直追着你跑,你什么也别怕,天塌下来贺爷顶着。”
她没敢回头,开锁进屋,关门,然后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上楼,洗了个澡躺进被子里。明樾她们都回各自家了,底下周故宪不知道走没走。她没在意,也没力气下床去看了,她忽然笑了,所有人都一个样儿,什么样儿一个人,强撑着活的样儿。所有人最后都是一个人,谁也没例外,现在这不就是,偌大的二层楼,又只剩她一个了。所以即使她喜欢了那个人八年,她也没底气保证陪他一辈子,不是不信爱情,是不相信人性。
“好久好久没睡过这么安稳这么长的觉了,上一次还是周故宪在房里那天”,见了周故宪的第二天早晨顾枝洲躺在床上想。
她失眠了,其实也不是,从上次周故宪看了她的书而后杳无音讯她就一直睡不着,天天躺在床上,瞪着眼睛没半点儿困意的时候,她就去回想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的不对,惹周故宪生气了,是不是哪件事没做好,让周故宪嫌弃,所以他不要她了。这也是为什么她昨天晚上忽然崩溃,她感觉到了他像是淡漠又像疏远的态度,心里彻底没底,才会一下子全说出来。她那半个多月都是这种状态,一个人胡思乱想到后半夜,天快亮了才能逼着自己眯一会儿,然而这一会儿也不安稳,她会做很奇怪的梦,每天闭上眼睛眯着之后,就梦见自己要么被锁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要么是陷在吃人的泥沼里,要么是被拉着上街游行,不管怎么样,不管在哪,都有一个人努力拉着她的手想带她走,她看不清那人的脸但他穿着警服,她听出来那是周故宪的声音,一遍一遍温柔的低哄,告诉她别怕,告诉她他带她走——逃出升天。
可是她逃不出去,四周全是人,石头鸡蛋,烂菜叶全往她身上招呼,喊着叫骂着,那些恶毒的词全跟在她名字后面,砸得她喘不过气,她还看见一个人,和周故宪有三分像,但不是他,那人穿着警服,神态威严一遍一遍怒呵那些疯了一样的人,说顾枝洲没有罪,说顾枝洲什么都没做错,说顾枝洲没义务承担你们心中的肮脏……
可没人听,偏见来得理所当然。
然后是一身冷汗的惊醒,日复一日,梦魇像恶魔一样缠着她不放,像是要吞了她。这样的困境持续了半个多月,直到那两件旗袍送来,她梦魇的次数开始变少,也开始不记得梦里都有什么,虽然不做那个梦了,但还是很乱,睡着的那几个钟头里乱式八糟的梦依旧一个接一个的来——直到那个见了周故宪的夜晚,她很快睡着,并且一夜无梦,只是耳边一直响着很温柔又很坚定的一句话“天塌下来贺爷顶着”。
唇角不自觉的勾了勾,她下床,第一次有兴趣捡起荒废许多年的手艺,给自己做了顿丰盛的早餐。
把饭菜摆上桌儿,又转身去开门儿,门一敞开,就看见了地上那一小堆儿烟头儿,将近二十个堆在一起。心里突然像塞了团棉花,轻飘飘但又软得一塌糊涂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