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7章
顾枝洲哪里是犯困,压根儿就是被周故宪那句话闹得不好意思了。这会儿闭着眼睛依旧听得见他在那儿翻书,动静极大,哗拉哗啦的像是故意弄出来的。她在脑袋里过了一遍,这本书里没什么周故宪不能看的,她松口气,决定继续装睡。浑然不知那八年的苦难,周故宪早已知道了。
这厢周故宪翻开书却是惊了。入目首先是三个字:顾九著,再住后竟然全是手稿,虽然也是印刷出来的,却和书局里那些全然不同。顾枝洲倒是写得一手好字,她的字不像别的女人那样娟秀,一股小家子气,反而张扬肆意大气又洒脱,不像是那么明艳的女孩子写出来的,周故宪忽然想起当初在乔三场子,她冲乔三说的那句“我顾枝洲这辈子还真没退让过谁,乔三爷您也不能开了这先河”,声音故意压得低但眉眼间那股子张扬劲儿却怎么也掩不去。他笑了下,扭头看她,刚才屋子里静,他甚至能听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他当然知道她只是不好意思了,可能她自己也没料到会又睡着了。
盯着她后背看了一会儿,周故宪才又把目光落回书上,他没细读,只大掠看了个开头结尾,然后就看到了后记,忽然顿住了。
他看到了后记上只有短短数句却明显被泪水晕染的这段话:她从前一直生活在日头后头的阴影里,不见风霜雨雪不分春秋四季,目之所及是无边的阴翳和浓郁的黑沉,像是恶魔那不起波澜的深色瞳孔,她就困在里头,别人进不来,她也出不去。不是没有期待过有一个人来救自己,可永远翘首以盼,永远失望而归,无边的黑暗将她心中那仅有一点儿对光的向住也尽数吞没,终于心中所有希望都消磨殆尽,当最后一丝耐心被磨灭,她开始浑浑噩噩混日子。可十七岁那年那人的那一眼,是六月盛景,是清寂长生。那一眼,阴翳退散天光大亮,那一眼,万顷光芒倾泻而下照亮了浓黑遍布的每一个角落;那一眼,风雨四时在眼前展开,朦胧间她看见那人站在光的尽头冲自己伸出了手……那一刻,她觉得万物可爱,这一切都值得奔赴。
仔仔细细又读了好些遍,他知道这不是别人的故事,这只是属于顾枝洲和周故宪的故事。捏着书本的指尖有些泛白,他有点骄傲又有点心疼的看向窝在沙发上睡觉的人,像是感觉到他的目光,顾枝洲翻了个身,眉头依旧皱着。
周故宪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儿,确认她睡着了才又像下午那样把人抱上床,而后牵着元宝出去了。
明樾就坐在楼下的小桌旁,翻看典当行这些日子的账本,见周故宪下来,她扬了扬眉放下帐本问:“小九吃了没”
周故宪点点头:“嗯,吃了又睡了。”复又坐在明樾对面问:“樾小姐,那本《奔赴》是月深少爷书局里印刷的吧”
明樾惊了一下,问:“《奔赴》”
周故宪一开始以为明樾是不知道有这么本书,但看清她脸上的表情是震惊而非疑惑时,他就懂了,了然一笑道:“啊,我说的是黑色封面的那本。”
明樾反应过来,敛了神道:“那本啊不是,那只有五本,是我们家内部人手一本的,你要那赶明儿月深回来了我让他给你印一本儿”
周故宪咬了根烟在嘴里,摆了摆手,意味深长的说:“现在不用了。”
明樾也不多说,点了点头,眯眼看着周故宪,斯人半点儿没有顾枝洲在时那随和安分又正派的样子,反倒多了点儿久居高位的傲气和不显山不露水的狠劲儿,这会儿大马金刀坐在木凳上,慢条斯理点着烟。屈指扣着桌面儿,一副领头者风范道:“我明儿再让安鹏找个伙计来吧。”
明樾眸光显而易见的迸出寒意,问:“今儿这个有问题”声音里浸着狠意。
周故宪慢条斯理吐了个烟圈,又随意又理所当然开口:“嗯,他是个公的。”
明樾:“……我以为又是宫家。”
周故宪细细咀嚼这句话,想了一会儿才又问:“是我知道的那个宫家”
明樾“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周故宪也不多问,只起身拍了拍衣襟道:“得,这么个小破家族,就留给她解闷吧,这会儿她也睡了,我就先告辞了,元宝我也牵走了,她太忙了,没功夫伺候这笨狗,还麻烦樾小姐帮我转告一声。”
明樾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想让他知道的也都透给他了,至于不该也不想让他现在知道的,他若是真知道了那也算本事。但怎么做,凭觉悟了。
翠辞已经来典当行上了半个来月班了,这些日子里她那个长得十分好看的老板总是盯着门口发呆,今儿这会又是,她有点忍不了了,怯生生开口:“老板您是约了谁来吗用不用我去给您传个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