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裴哥哥，什么时候回来？(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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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死于16岁那年的冬天，许芥一个人在防风堤上坐了很久，心里空落落的，灌满了冬天冰凉的海风。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对话框，删删减减地输入一段话，发送后下意识删掉。

“裴哥哥，糟老头子死了，我继承了他的手机，以后给你发消息就不用删掉了。裴哥哥，我好累，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是最后一条，他没再给他发消息。

第二年春天，他去了省城，辗转找到裴照夜的学校，他在门卫室里，说要找裴照夜。

看门大叔跟看神经病一样看他。

许芥便乖巧地掏出一包烟，软中华，递给人家。大叔接过烟脸色和缓了一点，“这么大学校几万号人，你得说他是哪一级的，什么专业，我才能给你查一下他宿舍在哪，你到时候就到那宿舍门口等着。”

许芥便报了裴照夜的年纪和专业，大叔一听就乐了，“这是大四的，早就出去找工作了，你咋还找到这来了？”

许芥嘴唇嗡动，“出去了？”

大叔看这孩子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也有些心疼，“你找你哥吗？这样吧，我帮你问下他们辅导员，我这有名单，说不定你运气好，你哥要考研啥的，就还待学校呢。”

大叔很快对着名单打了一个电话，交谈几句，挂线后脸上有些怪异，又有些不忍，“这个专业这一级只有一个叫裴照夜的，辅导员说，人去年就退学了。”

许芥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回的家，好像整个人都魂游天际，迷迷瞪瞪的，回家他往床上一扑，像是累极了彻底没了力气。

奶奶死于18岁的暑假，葬礼结束后他也没觉得很悲伤，不是不爱她，而是觉得她那么想念死去的爷爷，大概真的到了地下，见着了反而会开心吧。糟老头子脾气臭，看个围棋都能跟人吵起来，有奶奶在他身边劝着点，他也放心。

他考上省城最好的学校，其实可以去更好的，帝都的top3，但他拒绝了所有招生老师的许诺和各种优待，固执地上了那所大学。

那是裴照夜的大学。

但他已经意识不到了。

他读了心理学，因为他觉得自己病了，而且不轻，很可能哪天想不开就学小说里被抛弃的苦情女主跳了崖跳了海跳了楼，或者更可怕地拉着身边人一起去死。

他觉得自己得控制住，做个正常人，然后慢慢地做个快乐的人，活得比裴照夜高贵、幸福、精彩，然后某天他找到了他，就能轻飘飘地看他一眼，然后转过目光，就像过了这么些年，他已经不记得他是谁了。

但他要裴照夜看到自己的遗忘和不在意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向他展示自己的成功美满的人生，让他惊叹，让他艳羡，让他后悔得捶胸顿足，只有这样，他才能吐出胸口那口积郁的恶气。

上大学的第一年，他不记得裴照夜了。

就是突然忘记了生命中有这么一个人，关于裴照夜的记忆，只是：十五岁那年，与最好的朋友断了联系。

于此同时，他也不记得奶奶和糟老头子，不记得海边的忍冬花香，不记得柠檬黄的窗帘和闷热的阁楼，不记得小胖和水果店，不记得当初为什么选择读心理学。

他成了一个失忆的神经病，自己却毫无察觉。

满心的黑暗和狂躁无法发泄，他冷着一双稚童一样纯澈干净的眼睛，盯着校园里那些腻歪的情侣，牵着手的闺蜜，勾肩搭背的男生，相濡以沫的教授夫妇，自得其乐的食堂阿姨，每天抽着劣质烟草看着武侠小说傻呵呵的宿管大叔……

他疯狂嫉妒一切怡然自得的快乐的人类，因为快乐两个字与他绝缘，他心里空洞又泥泞，像是存在了亿万年的森林沼泽，平静的水面下是淤泥里腐烂生蛆的尸体，恶臭熏天，飞鸟不渡。

但与此同时，他好像又固执地坚守着什么，不抽烟，不喝酒，不滥交，好好上课，勤工俭学，参加各种活动，活得积极又充实，不肯浪费每一秒时间。

就好像有个人曾经要求他这样做，他不记得了，但那是镌刻在骨子里的，仿佛主子对奴隶，天神对凡人的神圣律令，他下意识地去遵从。

他就这样，表面正常，内心绝望，小心翼翼地隐藏着真实的内心，近乎自虐地严苛要求自己，度过他离去后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