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离别之际(1/1)

首发：~第二百三十五章 离别之际

五月二十三，淅淅沥沥落了小半月的雨终于停下，只是早晚天色依旧阴沉，唯有正午时分才能从厚重的云层中隐约看见一丝阳光。

这段时间街头巷尾谈论的话题除了延绵不绝的雨势，便是剧变的朝堂局势，昔日风光无两的飞骑大将军与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暗通款曲，不仅戕害朝臣、结党营私，还屯蓄私兵动摇江山意图皇位，陛下亲自下旨让贵妃终身囚禁冷宫，萧胤明在大牢暴毙，将军府与柳家上下亲近者斩首，其余一律没为官奴。

而陛下膝下两子也分别被处置，三皇子赵容年幼不辨是非，封永定王永守西南府无召不得入京，太子赵玄利欲熏心谋害天子削其太子之位囚禁王府，终身不得出。但比起三皇子和赵玄的处置，更令人侧目的是横空出世的四皇子，因为这位四皇子不是旁人，正是霍太师府的侄孙新科探花郎霍重九。

听说原本支持三皇子和太子一党的朝臣们还吵着闹着要从宗室子弟中过继嗣子继承皇位，可看见父子二人相融的血液和诏书上白纸黑字的旨意，纷纷噤了声，谁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百姓对四皇子的印象倒是极好，不仅因为他是靠真才实学走科举一路考上来的探花郎，更因为在四皇子册立诏书下达之前，霍家双鬓花白的老太师便数次进宫请求要么陛下从宗室子弟中过继嗣子，要么允许霍家举家迁回梧州，从此不再入京。

这般知分寸懂进退的家族培养出的孩子，百姓哪儿有不放心的呢？

相较被雨水洗刷过处处透着新气象的京城，悬着永顺王府牌匾的府邸内却是一片灰败。

木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从门外投进的光束照亮了屋内的景象，赵玄颓丧地坐在椅上，依旧穿着玄色衣袍，只是头发不似从前那般梳理得整洁，下颚也长出不少青色的胡茬，男人抬眼，漆黑的瞳孔像是一潭死水完全没有了波澜，却在瞥见那抹青碧色的裙摆时迸发出一抹光亮，猛地起身朝来人袭去。

“你还敢来！”

面对男人突如其来的发难，江岁华抬起手，毫不费力地钳住男人的手腕。“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赵玄被关在这里的时间不过十天，但从太子之位跌落到永顺王这么个颇具警示意味的爵位，任谁都看得出来赵玄再无翻身之日，这王府中的下人们不用她打点也不会给赵玄好日子过，瞧赵玄瘦削的脸颊和眼下的乌青，想必这段时间赵玄在这里受苦了。

赵玄被她捏得生疼，又听见少女带着嘲讽意味的称呼，满是仇恨的脸上哪里还能看得出昔日的半分和颜悦色。“你来做什么？本宫即便不是太子，那也是中宫嫡出，父皇的骨血！”

江岁华哂笑一声。“我不过是来看看殿下，殿下何必动这么大的怒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赵玄奋力将手腕从少女手中挣开。“你做戏的本事还真是一点儿没变，不过，本宫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这皇位你们能从本宫这里拿走，也终有一日会被他人以同样的方式取走，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江岁华垂眸，竟像是在认真思考，而后点头。“殿下说得对，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我必要为四皇子殿下扫清一切障碍才好，省得有人野心未消，动摇江山。”

“你要做什么？”赵玄看着少女，她的容貌和初见时毫无分别，同样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眼底却闪烁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决绝。“本宫是父皇的嫡亲骨血！你杀了我就不怕霍重九被朝野非议他残害手足吗？！”

江岁华抿唇，从袖中取出一小瓶药剂，掐住男人的下颚逼迫他喝了下去，赵玄此时也顾不得形象，跪在地上就开始催吐，袖口银钱煽动的光辉像是即将走向生命终结的蝴蝶，只可惜，那药剂分量极小，他这些日又没怎么吃饭喝水，哪里能吐的出来。

看着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猩红双眼，江岁华笑着。“殿下别怕，这药只是让殿下吃些苦头，不会死人的。”

赵玄虽不能死，但有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父亲的仇，她要亲手报，让赵玄在无尽的痛苦中忏悔他的每一件罪过。意识到江岁华意图的男人也失了力气，无力地跌坐在地。“你好狠的心。”

江岁华收起瓷瓶，慢条斯理地整理了衣襟。“与殿下相比，臣女望尘莫及。”

说罢，她不再看男人痛苦的低吟，吩咐了王府负责看守赵玄的嬷嬷们两句便离开了，如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与四皇子过从甚密，只恨没地儿巴结，有这样的表现的机会送上门，哪儿有不尽心的道理，想到那些嬷嬷们谄媚的神情，江岁华心情大好。

出了门，坐车到福膳楼，雅间内早有故人等候。

靠窗的桌边坐着两位男子，年轻些的正用筷子拨弄着菜式，年长些的喝着茶看向窗外，虽是寻常相貌，但江岁华仍认出来这正是易容后的襕诃和八岐。

“心情这样好，是去永顺王府看赵玄了罢。”襕诃挑眉看向对面的少女，苍白的指节握上茶壶，十分周到地替少女倒了一杯茶。

江岁华颔首。“还得多谢你的方子。”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前日防贼的，赵玄此人阴狠毒辣，一日不死便一日难安，这个法子，也算两全其美了。”说话的是八岐，男人嗓音像是许久没有上过桐油的合页，嘶哑嘲哳。

自从赵玄被发落之后，江岁华便与襕诃以及八岐见过一面，也是从那时她才知道八岐和襕诃竟然是师徒关系，八岐云游四海习惯在幅员辽阔的大庆境内拜访世外名医寻找稀世草药，但那时的襕诃年纪尚小，八岐便将人留在边境只待他回来便可将人带走，谁曾想一场大战两人师徒二人分别十余年。

直到，在元宵灯会上，襕诃第一次发觉少女身上的故人的气息。

从那时起，他就决定要帮助这个恰好与萧胤明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少女。

“你们要回南疆了吗？”江岁华抿了口茶，不知是否是这两师徒好奇心重还是刻意看她笑话，这茶点的是酸茶，她虽嗜酸但也喝不惯这酸不溜秋的茶，好险没咽下去。

襕诃一双眼睛亮晶晶还带着明显的笑意，许是窗外有了阳光，又或许是男人易容遮盖了原本的过分苍白的肌肤，平常看起来阴暗潮湿的男人少了几分鬼味，第一次像个活生生的人。“你我约定未成，我若回去，怕你反悔。”

他口中的约定是指在长生峰下山洞中许下的约定，救霍重九一命答应与她里应外合扳倒将军府，她必须让大庆出兵逼迫南疆改换首领，从此以后开辟互市，互通往来，南疆人不再受限制。

江岁华没好气地将茶杯搁置下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你呢？你要留在京城，还是回到梧州？”襕诃尝了口酸茶，神色倒是如常。

“无论我回去还是不回去，你都不必担心，这件事我自会同霍重九说清。”江岁华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唤人撤下了桌上稀奇古怪的菜式，吩咐重新上了一桌新的招牌菜，用以饯别。

师徒二人见她不肯说，也不再追问。

被囚禁已久的襕诃彻底摆脱束缚，报仇心切的江岁华大仇得报，一桌三人，都怀揣着愉悦的心情，这顿饭吃的也格外轻松。直到天际爬上一丝暮色，三人才慢悠悠走下酒楼，马车早就准备好，他师徒二人没什么行礼，赤条条来赤条条走。

眼见八岐上了马车，襕诃却停住脚步将一只木盒递到她手中郑重其事地同她道。“若是他待你不好，你可将此蛊杀死，我会找到你。”

江岁华愣了一瞬，等回过神来时，男人已经上了马车，渐渐地消失在了她的视野。

她看着手中的木盒，心底划过一丝久违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