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3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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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穿着初见时的雪青袍服，头也不回出了鬼门关，鹤望僵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将浑身的邪火给压了下去，也罢，上赶子不是买卖，既然这人如此油盐不进，她又何须自讨没趣呢，把交代的差事办好才是正理！

她一头钻入了鬼哭林，不远不近走在毕方身后，手上的哭丧棒发出幽绿色的青光，摄得那林里的恶灵纷纷逃遁，二人循着脚下曲径而行，不多时便从林中步出，由角门进入寿春城内。

此时天色尚早，街上稀落落的，只有几家铺子拉开了门板，伙计们懒散地倚在路边，时不时吆喝两声招揽来客，中元节虽过，城里却还残留着一些祭祀过的痕迹，地上遍是焚化后的锡锭香灰，风一吹飘得满头都是，鹤望眼睁睁看着行人从自己的魂魄中穿过，步履不停朝前而去。

那生死簿在毕方手中，鹤望无计可施，只好一步步跟着他，两人出城来到郊外，女郎见他将簿册掏出来一翻，身影随即隐入田埂间一处民房之中，忙也疾步上前钻墙而入，进了那屋子里。

这是一户再庸常不过的农家，房舍低矮破旧，土墙凹凸不平，还有不少杂草顺着壁间的缝隙钻进来，将那墙上裂口撑得更开，屋子里连扇像样的窗户都没有，只在南面凿了个小洞，拿一张藤皮糊住，光束穿过洞口照在地上，破碎成无数细小的斑点

借着这微弱的光芒，鹤望看清了房间里的情形，一张木桌摆在正中，桌旁有两只马扎小凳，对面是一方土炕，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男子躺在炕上，嘴里咿呀不休，他身前还守着位形容枯槁的老妪，怀中托着一个襁褓，里头的婴儿不哭也不闹，好似正在酣睡。

女郎待要上前细瞧，忽然间，那口齿不清的男子没了动静，紧接着，他的魂魄从躯体中剥离而出，飘飘然停于空中，他神色茫然朝后望去，显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鹤望瞟了眼那炕前枯坐的老妇，心中划过一丝不忍，毕方却没什么避忌，率然出声道：“别瞧了，你如今已经死了，不要耽搁，速速与我进地府去。”

那男子这才看清屋中二人，登时骇得仆倒在地，嘴里连连哭饶道：“二位老爷，小的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倘若就这么丢了命，老母无人奉养，幼儿无人哺育，岂不是要活活饿死嘛——”

仿佛冥冥之中有感应，就在这男子求饶的一瞬间，襁褓中安静的孩子也嚎啕大哭起来，那妇人手忙脚乱地掀开裹布，想要看看是饿了还是尿了，鹤望狠了狠心，伸手去搀扶他道：“寿数天定，莫要勉强，这就与她们作别上路罢。”

男子却不肯依从，伏下身来连连叩头：“善心肠的老爷，求您行行好，高抬贵手留小的一命罢，等小的病好了，一定去城隍庙里多添几个香油钱，以报您的大恩大德！”

“休要蛮缠，阎王判你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

毕方眉头一皱，便要上前拘魂，那男子见来者不善，慌忙从地上爬起，四下逃窜之际，又想重新钻回炕上的肉身，鹤望方要拿起哭丧棒敲打，但见身旁人五指化爪，一把钳住鬼魂后颈，竟是硬生生将其从躯体之中给扯了出来，他掌间燃起赤火，灼得那魂魄痛不欲生，口中发出一长串刺耳的哀嚎

鹤望暗道不妙，着忙从旁劝说：“神君罢手，我二者乃拘魂使者，勾魂引路便是，掌狱施刑实非己任，眼下这鬼的三魂七魄都要叫你给焚尽了，咱们还拿什么回去复命？”

毕方偏头瞥了她一眼，骤然将手收回，女郎见那鬼魂半截脖子已被烧空，脑袋歪向一侧将落不落，只觉额头肿包又泛起疼来，杀千刀的，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祸害呢！

两人打道回府，将残魂送进阎罗殿中，崔判官见状大吃一惊，手中的笔都握不住了：“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是让你俩去拘魂的么，怎么把他搞成这副模样了？”

鹤望上前将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那高台之上的包阎罗听完，本就如炭的脸又黑了一层：

“简直胡闹，毕方，你如今已不是那九重天上的杀神了，摆在你面前的只是个毫无法力的凡人，不是那为祸一方的肥遗，他不听从可以用冥灵咒，再不济还有勾魂锁，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毕方毫无惧色，掏出生死簿往台上一丢：“府君只说拘魂，可没说这魂魄一定要是完整的，横竖我把他领回来了，该怎么处置你们看着办。”

他言罢就朝殿外走去，根本不将众人放在眼里，眼见其这般横行无忌，阎罗王挥手就想命人将他扣下，一旁的崔钰慌忙劝道：“使不得啊殿下，这毕方神君昔日乃黄帝随侍，后来归于天齐仁圣大帝座下，桀骜不驯、骁悍无比，素闻连鬼帝都要让他三分薄面，这要是发起火来，还不将冥府搅得个昏天黑地？”

“什么神君，他与那肥遗在浑夕山上缠斗时，方圆百里都受到波及，那一战不知有多少生灵无辜逝去，大帝一怒之下削了他的神格，废了他七成法力，如今他不过是这地府里一介阴差，汝等何惧之有？”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虎拔了牙还有爪呢，殿下，你瞧瞧这佃农的魂魄，都叫他给折腾成什么样了！”

鹤望将那残魂移交至教签押司，一言不发回了无常殿，但见那右殿中门大敞，毕方闭目靠着椅背，双腿跷起置于案上，一副悠哉从容的模样，不免蹙了蹙眉，她视线落在他脚边的黑袍上，终是忍不住开口道：“神君既在冥界任职，平日外出还是换上官服为好。”

“装腔作势，”毕方眼皮都不掀一下，“我看你是朝廷的走狗没当够，死了又上赶着给阎罗王当牛做马罢？”

鹤望听惯了这人的冷嘲热讽，此刻竟不怒反笑：“那也得看命中有没有机缘，神君倒是想重返天界，可惜大帝偏偏将你弃逐，连条狗都没得做，岂不比我这牛马可悲多了？”

毕方睁开双眼，眸中猩红一晃而过：“活腻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进畜生道里，叫你下辈子啃草踏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