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二十章
纪罗绮一会儿还有事，自然不会一直在这边呆着，见着跟人商量好了，也就没有再多留，说了几句客套话，起身便要离开。姜阮涟也不留人，连看都不看，让人自行出去了。
等着纪罗绮出去，含巧手里端着个盘子走进来，望着纪罗绮离开的背影，小丫鬟还有些好奇，歪着头，凑过去问姜阮涟：“姨娘，绮四小姐怎么没事干往咱们这边跑？绮四小姐向来跟二姑小姐最亲近，怎么最近跟姨娘走的这样近呢？绮四小姐来，为的是个什么事儿啊？怎么还要我们都出去？”
姜阮涟正拿着手里的杯子，想着刚刚的事情。含巧这样一问，姜阮涟险些就猛地抬起头来。为了掩盖住自己的心事，姜阮涟又垂下去眼帘拿起杯子遮住嘴，喝了一口又放下，而后才回答。“没什么事的，绮四小姐有什么事是需要跟我商量的呢？绮四小姐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姨太太，就真是有什么事儿，我又能帮的着什么？为什么要来找我商量呢？”
含巧听着这话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或许是也觉得姜阮涟说的话是有道理的，总之是没有再问。
她将盘子里的东西收了，在房中整理了一下，见姜阮涟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觉得有些无趣，转身出去听吩咐了。
等着人走了，姜阮涟才把一直放在嘴边的杯子拿下来，手指细细的抚摸那个杯子，心中想着刚刚的事情。
纪罗绮那是恩威并施。她太晓得自己的处境是什么样的，所以知道自己一定要一个靠山，纪和惇自然是靠不住的，周玉仪十有八九也不会拿自己当自己人。大房里的其他人就更不用说，纪柏珣是大少爷，孙若梅与自己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算来算去就只剩下了纪罗绮。如今人主动给自己抛出橄榄枝，为的就是跟自己达成合作，两个人互利共赢。姜阮涟知道这件事情答应下来必然有风险，可是哪怕有风险，只要抱住纪罗绮这棵大树，自己以后在这公馆中的日子必然是好过些的。
这头纪罗绮出了姜阮涟的院子，纪罗绮又带了人往纪柏珣的院子里走去。
纪柏珣也刚下班回来没多久，他在警厅干的并不错，再加上家里的关系，约莫着再过一段时间就又要升上一级。孙若梅不大了解这些事情，也不大想开口去问，但是总也是高兴的。纪悟筍被奶娘抱去玩了，孩子年纪小，纵然比一般的小孩要听话，说破天却也是个孩子，自然也是有些贪玩。夫妻二人都极其喜爱这个儿子，虽说并不骄纵着，但也是宠爱着的，所以若不是大事便也不拘束着人，任由人去哪玩都可。
这头孙若梅亲自帮着纪柏珣脱换了衣裳，二人刚打算歇下来，却听见外面说绮四小姐来了。
孙若梅率先抬起头，似乎是想不到纪罗绮这个时候来干什么，但是却又不好将人拒之门外，只好赶紧说了一句快请。
纪罗绮带着人从外头进来，眼神在屋子里面绕了一圈，轻轻地看过孙若梅以及屋子里的其他丫鬟下人。纪柏珣有些意外，自己这个妹妹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突然来了，必然是有事情找。又看人的眼神把这屋子里扫了一圈，心中也明白了些，自己把衣服整了整，挥挥手让人都出去。
孙若梅虽然不明就里，但是看见丈夫是这样说，也不大多问，带了人先出去了。
等着人都走了，纪罗绮自己拉开一个凳子坐下去，也并没有着急说正事，而是先说了些废话。
“哥哥刚从上面回来，在那边可顺利吗？”
“顺利着的，按照上头的意思，可能过段日子还要再往上升一升。”
“这样呀，不过咱们这样的家庭，升不升也无所谓，左右会有人帮着忙，哥哥也不必太着急。”
纪柏珣听着人东扯西扯，半天也不说个正事，却又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来干什么，所以自己也扯不到正事上去，只好跟着乱说。
“理儿是这个理儿，可是事不能这样办。原本就是靠着家里进去的，要是再不好好干，可不是落了家里的面子吗？爷爷跟父亲别的不说，旁的事情或许还都有的商量，可是唯独这面子，他们可是在意的很。我要是不好好干，让家里蒙了羞，只怕爷爷跟父亲要生气的。”
纪罗绮跟着笑笑，说到：“上了年纪的都这样，喜欢替着操心，不单单只是这种事情上，婚姻上面才更是糟心呢。之前父亲回来，咱们去爷爷那边，奶奶可催了，说我的婚事不能再拖了，母亲跟嫂嫂也是这个意思呢。”
纪柏珣听着人说到这里，知道这终于算是说到了正经事情上，也收了玩笑的神色，看着纪罗绮。自己的妹妹自己清楚，若是旁人或许对于婚姻是逆来顺受又或许是期待，可是自己这个妹妹断然不是。一个读过新书受过外来文化教导的女子，不会再心甘情愿的被困在所谓的婚姻之中。纪罗绮是有反叛精神的人，只要是她认定了干不成的事儿，便是拿刀架在脖子上，这事情竟然也是办不成的。今天来找自己，恐怕是婚姻的事情要找自己帮忙。
纪柏珣不愿意再说废话，一只手撑在桌子上，问道：“那你是什么想法？难不成真就听他们的吗？”
纪罗绮笑了，摇了摇头，说到：“当然不会。我来找哥哥，便是希望哥哥帮我。若不是有这种事情，刚刚又为何要让嫂嫂出去？这事情不能让嫂嫂知道，嫂嫂要是知道了，我可就逃不了了。”
纪柏珣点了点头，说这是自然，定然帮忙瞒着孙若梅。
纪罗绮这才满意的笑了，说到了正事上头。“我看着母亲的意思，最晚是今年年末，我的婚事必然是要定下来的。正好马上有好日子，母亲估计会忙着将我嫁出去。可是哥哥知道的，我不愿意，所以到时候我会走。一听到风声，我就会立刻离开这里，到时候哥哥可以去找姜姨娘，我与人商量好了，她会知道我的去处的。到时候哥哥可以与我通信，只是山高路远，哥哥万万不要亲自来寻我才是。哥哥在这边帮我游说说和，我自然会在那边等着，等着这头有了个确切消息，婚事取消，我才会回来。”
纪柏珣听着人的计划，觉得这也是个好方法。惹不起，总能躲得起，只要躲得远远的，不愁家里人不妥协。但要是家里人一妥协，这事情定然就好办了。这次的婚事定不下来，一段时间之内就能得个平静。他细想着，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只是突然又想起刚刚那段话里的姜姨娘，皱了皱眉，不大放心似的。
“我你自然可以放心，哥哥当然是想帮你的，可是……父亲新娶进来的那房姨太太，那算得上是与咱们非亲非故，我看着她跟着公馆中的每个人都是不大熟识的，你又如何是例外呢？若是到时候她一下子为了讨好母亲或父亲什么的把你供出来了，她是得了好处了，那你怎么办呢？”
纪罗绮摇了摇头，示意兄长放心。“哥哥尽管放心，我许诺了她别的事情。家里的不少女眷都看不上做小妾的，母亲是这样奶奶是这样，更不用说四婶娘还有各位姐姐妹妹。至于家里的男丁，那毕竟是男女有别，她不会去寻求那些作为靠山。我已经许诺了，只要她帮着我把这件事情逃过去，以后我就是她在府中的靠山。当然，若是她毁约，我自然也有的是办法。我抓回来左右不过是成亲，可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姨太太，究竟是我重要还是这个姨太太重要，这不是大家都能想明白的事情嘛？所以她自然不会去主动招惹我的。”
纪柏珣听着就笑了，一边笑，一边点点头。
“你呀，我早看出来了，在这个家里，除了三弟那两个，就是你最鬼精鬼精的。不过说到三弟，你做什么不去找他们商量商量？他们两个的点子或许更多这也说不准，不是吗？”
纪罗绮听了反而是摇摇头，说到：“哥哥这话错了，三哥家里两个纵然是鬼精，可是就是因为他们两个实在是太精明，所以我不想去招惹。这家中要是真论心眼子，他们两个怕是最多的，惹上了反而是不好。大家说是都姓纪，可是毕竟不是一个娘一个爹，更何况说三嫂，那只是三姑捡回来的，或许姓什么都是一件事情。若是跟他们两个合作，给的好处绝对不止一星半点，那事情反而更难办。”
纪柏珣听着也觉得有道理，一边点头说也是，一边让纪罗绮放心。
纪柏珣这边是不必担心的，说破天去也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纪柏珣自然没有理由不帮自己。况且哥哥当初的婚姻也是盲婚哑嫁，若非嫂嫂是个温柔贤惠的，只怕哥哥的日子过得也不好。可是这般称心的婚姻能有几个，哥哥既然经历了这样的情况，自然不希望自己再重蹈覆辙。所以找纪柏珣帮忙，这才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
纪罗绮事情已经聊完了，又说了些不咸不淡的淡话，而后见着天色晚了，便说不再打扰了，起身就准备离开。
等着纪罗绮走了一会儿，孙若梅推门进来，一双眉头微微皱起来，在边上坐下。
她刚刚去看了一下纪悟筍，小孩子玩累了，现下已经睡了。刚刚去哄了一阵子，又嘱咐了奶娘些事情，便也就回来，正好碰到纪罗绮出去。
她看见丈夫坐在桌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稍微靠前一些，伸手握住丈夫的手。“怎么了？珣，妹妹找你为的是什么事儿？怎么还要所有人都出去呢？是不是她碰到了什么难处？若是真有什么难处，你可千万跟我说了，我毕竟是做嫂嫂的，或多或少总得帮一帮。”
纪柏珣看着妻子那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也知道人没说谎。自己的妻子的确是个温婉贤惠的，虽说思想陈旧了些，可这并不是她的错。是世道对于女子的束缚，是这个社会的不公平。纪罗绮有幸接受了高等教育，所以意识到了这个社会的不公，可是这个世界上更多的是并未接受教育的女子，她们一生被三从四德的牢笼困住，所有的选择都是由不得自己。
他并不觉得这是孙若梅的错，孙若梅只是茫茫时代中的牺牲品之一，就如同他们的母亲一样。孙若梅是一个好的姑娘，也是一个好的妻子，这是无可置疑的。
他轻轻伸手附上孙若梅的手，抬起头看向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稍微笑了笑，说道：“别多虑了，哪里就到了那一步呢？她是这家里的小姐，要什么没有，哪里有什么难处？我知道你是个好心的，自然是绮儿也知道，若是真有什么难处，定然要找你这个嫂嫂帮忙的。”
孙若梅这才放下些心，瞧着丈夫那温和的面容，心中也颇为高兴。女子的一生不过是相夫教子便可概括，最大的不幸也不过是遇人不淑。而自己定然是女子中幸运的那一个，遇到了这般好的公婆，又遇到了这般好的丈夫，家中的关系也都还和睦，如此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就是万幸了。所以她总是高兴的，她认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认为自己的命是最好。
两人相互坐了一会儿，孙若梅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哦了一声，说道：“说起绮儿，我才想起来呢，母亲之前还与我说了，给绮儿定了一门好亲事。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刚刚还找绮儿商量，意思是若是绮儿有什么相好的也罢。不过绮儿好像是没这个意思，看样子倒像是不想出嫁似的。”
纪柏珣一下子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力，要是真说已经商量的差不多，只怕交换庚贴帖算生辰八字什么的，也就是最近的事儿了。
他尽量表现的神色如常，稍微笑了一下，说到：“是嘛？这也是好事儿啊。女大当嫁，母亲挑的人自然是好的，不知道是哪家的人啊？”
孙若梅皱着眉头想了想，猛然一抬头，说道：“最近外头乱哄哄的，母亲挑的是张军长的儿子。张军长打仗，自然是需钱的，他手里只有兵，钱倒是越打越少，需要咱们家的帮助。咱们家纵然是结了四婶家的那家亲，可是现在外面闹哄哄的，四婶家怕是快要靠不住了。况且再说，四婶家是江南一片，跟咱们隔的远着，就算是真出了什么事，也来不及过来。张军长不一样，人就在隔壁，要是真打起来了，也来得及过来。”
纪柏珣听着这话，知道母亲是考虑周全过的。考虑着家中的情况，考虑着这个家族的利弊，可是要按照这样说，又何尝考虑过纪罗绮的意思？只说结了这门亲事是大有用处，却未曾说这亲事对于纪罗绮有什么好处。
那边孙若梅还在继续说着。
“母亲也是好打算了。若是这门亲事成了，对咱们两家都有好处。如今战乱年代，我父亲三天两头的开会，那些事情我是不懂的，却也觉得情况是不对劲。张军长的儿子也算是个不错的，听母亲说算是个一表人才，而且又上过学堂，除了平日里喜欢找几个朋友赌一些钱，旁的也没什么了。依着我看，这赌钱也不是什么大事，爷们儿们或多或少都这个爱好，况且咱们家也不缺那几块钱的赌钱。再者说了，绮儿也不用嫁过去，无非是人家入赘，咱们也不吃亏。”
纪柏珣听着这一番话，知道妻子也没有恶意，却觉得迟早应该告诉纪罗绮一声，最好也要早些有个准备。但凡是走的晚了，家中察觉出不对，定然是把人看守起来，到那个时候要走可就来不及了。
纪柏珣看妻子还是一副高兴神色，稍微凑过去些，问道：“张军长的儿子？绮儿见过了吗？”
孙若梅似乎是觉得丈夫的话有些好笑，轻轻地用手帕掩嘴笑了一声，说到：“哪有女子出嫁之前见夫君的意思？都是父母之命，媒朔之言，只要父母同意媒人做了证，然后把该走的手续走了，那第一次见面不就像是咱们两个一样，是在洞房里头呀。”
纪柏珣听人话都说到了这里，也不想再问，点了点头，两人说了些夫妻间的体己话，没有再提及纪罗绮婚事的事情。
这天晚上，大房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睡不着的却远远不止一个人。身旁的孙若梅已经呼吸平静，纪柏珣却还想着要如何将妹妹送出去，好歹逃了这门婚事。纪和惇这几天有些累，这个点已经睡了，周玉仪却还睁着眼睛，担心女儿若是不同意这门亲事闹婚可怎么办？
于是各人各怀着各人的心思，直到三点左右才各自睡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