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十三章 虎嗅蔷薇
就在辛霓绝望得快要崩溃的时候,那边传来了一道异常平静的声音:“阿霓,做得出就要担得起,你已经选择了不要康卓群,那就硬气到底,彻底不要。”
辛霓没想到他竟会这样说,无语凝噎了半晌,低低地叫了一声“爸”。
“我已经不生你气了。这一路,我想了很多,想得最多的,就是你生病时的事。如果你不幸福,爸爸赚再多钱也不会高兴的。”
辛霓的心好像被什么刺中,握着手机放声大哭:“爸,对不起、对不起!”
“你去英国冷静一段时间,不要主动联系那个小子。你要看看他的行动,这样你会更明白,他是不是值得你爱。”
电话挂断,辛霓勾着头,死死咬住唇,无声哭泣。赵彦章从上衣左上的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递给辛霓。迟疑了一阵,他破天荒地伸出手,在她肩上拍了拍。辛霓心中一暖,恍恍惚惚地接过手帕,捂住发红的鼻子,朝赵彦章看去。辛霓觉得赵彦章哪里有些不同了,似乎变得更柔软、更感性一些了。她的目光再次落到他领带上,继而又缓缓移到他脸上。身处重压之下,他却并不似以往那样眉头紧蹙,全身紧绷。他的心神似乎有一部分抽离了出去,那抽离的部分使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她刚准备开口问他些什么,手机却冷不防响起。她彷徨地望着屏幕上的“祁遇川”,呆了良久,接通电话。
“阿霓,你在哪儿?”
“我在机场,去伦敦。”
“那些照片我看过了,我去找你爸爸谈。”
“……”辛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失神地站定原地。
“乖乖在伦敦等我,过些时间,等事情平息,我接你回来。”
他的语气有种超乎寻常的笃定,让辛霓莫名安定,仿佛灵魂归位,她用哭得有些发哑的嗓音低柔地说:“好。我等你。”
辛庆雄的名仑集团总部位于花园道行人天桥系统附近,大厦左边是“四大家族”之首申家的兆新大厦,右边则是天桥系统和公园。当初他花天价旧改这一带,将名仑总部建在这里,就是看中此处龙强过虎的风水吉象。自名仑搬进新总部后,辛家的家道、事业果然一路繁荣昌盛。如果不是这个叫祁遇川的衰仔出现,辛、康两家结为秦晋之好,辛家的事业版图将能在他有生之年再扩大一倍。
辛庆雄坐在硕大的皮椅里,紧紧盯着面前坐着的年轻人。二十二岁的男仔,卖相确实不错,冷冰冰、硬邦邦的,冰块似的好看。只是派头大过身份,容易让老人家不喜欢。
尽管恨不得这个年轻人全身毛孔都流血,但辛庆雄终究是个识大体的人,没有将一肚子火发出来,只是沉着脸问:“说吧,一而再再而三找我,你想谈什么?”
“我想请你同意将阿霓嫁给我。”祁遇川开口时,彬彬有礼。
辛庆雄倒吸了一口气,嘴角动了动,咬牙切齿地一笑。他从皮椅里站起身,亲自打开投影仪:“你不是我的股东,但我忽然想给你看点东西。”
“名仑今年第三季的净利润同比增长将近40,股价稳步上涨,业绩可以说无可挑剔,股东们也都很满意,高高兴兴地等着年底的分红。但是从这个月20日起,名仑的股价持续暴跌。两天前,股东大会刚通过救市计划,马上就遭人强势做空,一万多手、一万多手,不断出现在名仑的卖盘上,股民惶恐不已,连我们的股东都在想方设法地减持套现。因为他们用脚指头都想得到,做空名仑的是康家,得罪了康家,名仑死定了……
“到今天为止,名仑市值蒸发三十八亿,股价重回三年前的水平。三十八亿,你才出现三天,就让我损失了三十八亿……我现在就想知道,这三十八亿,有多少进了你的口袋?”
一直垂眼凝神倾听的祁遇川抬眼直视辛庆雄:“辛先生,你什么意思?”
“我听人说你很会玩,这几年,你一个人赚的钱比和义胜上千号人赚的还多。我是不是可以做个合理的推断:你在某个契机下认识了我女儿,对她展开追求,然后找人拍了照片,通过破坏辛、康两家的合作,狠挫两家股价,从中狙击获利。”
“如果是你推断的这样,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祁遇川神色很淡然。
辛庆雄抬手制止他:“我不关心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你。我之所以要浪费时间跟你说这么多,是为了让你明白自己有多不祥。我这个人很迷信,你一出现就让我倒了这么大的霉,我除非疯了,才会同意把女儿嫁给你。”
见他态度激动,祁遇川嘴角旋出两只小小的笑窝。他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起身径直走到办公室南面摆放的沙盘旁:“辛先生,不如我们先不谈股票,来谈谈你的阳光城。”
辛庆雄这三年一直在筹备一个大规模养老地产项目——阳光城,这个项目所需资金太过庞大,且回报过慢,并不被外界看好。他曾拿这个项目找过赌王、四大家族,也找过国外的一些投资公司,均没有得到回应。辛霓和康卓群相恋后,辛庆雄拿阳光城游说康卓群,康卓群爱屋及乌,竟说动康兆霖投资开发深圳阳光城。
康兆霖进场后,其他资本也纷纷跟着入场阳光城计划,名仑股价一夜暴涨三成。在康家的推动下,名仑于上月顺利同深圳政府签署了合作框架协议。然而,据业内消息称,那个帖子出来后的第二天,名仑就收到康氏的撤资通知。
康家离场,深圳政府那边出于多方考量,也势必不会让名仑轻易进入实际拿地阶段。这样一来,阳光城的前期投入不但会打水漂,后续的发展也失去了保障。加上康家二房锱铢必较、有仇必报的个性,以后少不得要在明处暗处动名仑。归根结底,这里头的关节才是名仑股价暴跌的原因。
祁遇川将整个沙盘细细审阅了一遍,冰冷的目光中竟有一些被撼动的情绪:
那是一座全无污染,绿化面积达到50的温馨养老社区,主体建筑有三种,豪华型独立屋、舒适性花园公寓和平价老年屋,而这些住宅又根据功能不同,分为自理型住宅、半自理住宅,每栋楼都自带公园。社区舍弃了传统的中央护士站,而是分片区建设多个小型护士站。公共设施集中在社区中心花园附近,有恒温泳池、主餐厅、酒吧、图书馆、艺术沙龙、便利店。
“在亲眼看到这个沙盘前,我以为康卓群是被荷尔蒙冲昏了头脑,才会拿几十亿去做一个投资大、回报慢、周期长、未来不明朗的地产项目。他是华尔街出身,最擅长赚快钱,如果拿着这几十亿做杠杆,能在很短时间内撬动几百亿的资金,让他迅速在康家站稳脚跟。”祁遇川专注地看着那个沙盘,“但现在我忽然明白他为什么会去做这件事。”
阳光城凝结了辛庆雄近五年的心血,也是他步入晚年后最大的执念,他有了倾听祁遇川意见的兴致。
“这个项目很有情怀,也有点英雄主义。从细节来看,这个项目代表目前养老地产的最高水平。也许在未来,它能够成为一个被广泛借鉴的模式。”祁遇川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不过,养老地产也许未来可期,但目前并不盈利。你为什么要用现在的钱,去做那么遥远的东西?”
“就像你说的,因为情怀。年轻时,我也想着怎么捞偏门赚快钱,但年纪大了,想得更多的却是能够留下些什么。”祁遇川先扬后抑的态度激起了辛庆雄的述说欲,“你可能知道,阳光城是个半公益项目。它意在给老人提供最高端的民生设施,最宜居的健康环境和最贴心的服务。虽然设施高端,却只收取中段养老机构的入住价格。我目的是规范这个行业,对养老行业起一个正面引领作用。这十年来,我一直在做公益事业,阳光城将会是我耗时耗资最大的公益事业。住在阳光城里的老人,定期会有免费的体检、廉价的基础治疗,我可以保证他们会生活得很自如,很有幸福感。”
祁遇川审视着辛庆雄:“如果我是投资人,我会为你鼓掌,但绝对不会拿一分钱给你。做好养老项目非常复杂困难,你能解决住房与饮食方面的问题,却掌控不了政府因素,这类项目必须要得到政府的支持。另外,你拿什么来保证医疗服务的提供?这些东西环环相扣,哪一个环节出问题,都可能让你的阳光城成为一座空城。再者,中国人的传统是居家养老,愿意去养老机构的都是孤老人群,可能用上半个世纪,也不能扭转这种旧观念。”
辛庆雄没想到他竟会这样毫不客气地直指问题核心,一双粗而短的眉紧紧皱起,神色越见倔强:“你没有做过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中国目前是全球老年人口最多的国家,超过六十五岁的老人有155亿,到2020年,老年人数量会扩大到26亿,到时候全中国五个年轻人供养一个老人,年轻人在高房价下自顾不暇,养老会成为一个重大的社会问题。
“生意人,最忌讳的就是只看眼下。目前做养老地产,可能五年、十年内都无法盈利,但我们会得到什么呢?相对便宜的地和社会的认知、认可。地是有形的实惠,社会认可是无形的实惠。把阳光城这个公益模式做好,我相信未来会有很多地方政府拿出优惠政策邀请我们……”
祁遇川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走到沙盘不远处的沙发上坐下,仰头问:“回到资金上来,如果一直得不到支持,你目前的资金能不能对阳光城业务分解达到有效支撑,你考虑过资金链断裂的风险吗?”
如遭致命一击,辛庆雄的脸色一霎灰败下来,顿了顿,他避重就轻地答道:“未来五年,我会把大部分资金注入到阳光城的项目上。阳光城落成后,我可以用这个平台去做境外融资、银行贷款,这样来做第二期、第三期。”
“为梦想孤注一掷,换传记好看?”祁遇川嘴角浮现戏谑的笑意,“你连我都说服不了,怎么去说服外面的股民陪你玩?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以投资的东西太多了,美国的cdo,冰岛的地热能源开发,哪一样不是唾手可得的财富?”
他的神态让辛庆雄前所未有地愤怒:“你以为我真的不懂这些怎么玩?在泡沫里大捞一笔走人,那谁来为以后的崩盘埋单?会是政府还是银行?还不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来埋这个单。年轻人是应该像你这样轻狂,有进取心,但老家伙不同,人老了就会有敬畏心,敬天敬地敬人敬鬼神——如果不是因为这份敬畏心,你今天都没有机会活着跟我讲话。”
“道不同不相为谋。”祁遇川的表情恢复先前的淡漠,“说说我和阿霓的婚事吧。”
“你走吧,这件事没有商量。”
祁遇川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说:“你的股价我来救,康家我来搞定,阳光城我帮你建。给我三天,那三十八个亿,我分文不少地给你赚回来。多出来的部分,就是我娶阿霓的聘礼。你看怎么样?”
辛庆雄像听到了什么笑话,露出想笑的表情,却又笑不出来:“你说什么?”
“我想你刚才已经听得很清楚了。”
“你开什么玩笑?”
祁遇川从沙发里慢慢起身:“我有没有在开玩笑,明天开盘后,你就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