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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书坊之所以向思玉邀稿,自然是因为思玉是一个奉旨写稿的撰稿人。
既然是奉旨,那思玉的言论基本都能上报,不会被人找理由压下去。在世家渐渐失去话语权的时候,思玉没想到自己一个主动抛弃世家姓氏的人反倒有了发言权。
这明明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万商的道贺,思玉忽然就克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她哭了好久好久,不夸张地说把太夫人的半个肩膀都哭湿了。
这一哭,倒像是把心里的许多愤懑和委屈都哭出去了。
“第一份报纸快要出来了,说明老二快要回来了。”万商又找了静华道人来说话。
静华道人自然高兴得不行。等到詹权这次回京,职位上定能升一升,然后也该正式迎娶昌华郡主了。在静华道人看来,詹权这一成家立业,以后再不用她操心了。
万商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来来来,想哭就哭,这半边借给你用。”
静华道人本来确实眼中含泪呢,被万商一逗,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明知道万商是在开玩笑,但某一刻,静华道人不知怎么想的,大约是忽然萌生出“既然你敢借,那我就敢用”的一股豪情,真的就扑了过去,把脸埋在万商颈窝里。
这倒是叫万商愣住了。
被定了两三秒,她才伸手搂住静华道人。
哎,盼着先侯爷泉下有知,要好好感谢我,要保佑我长命百岁。
你看看嘛,你的老婆们孩子们,我都帮你照顾得很好!
詹木宝和江岳一路南下。小夫妻俩的身体素质都不错,又很幸运地没有晕船的毛病,真就按照万商说得那样,不着急赶路,路上走走停停的,遇到美味的食物就多吃两回,遇到美好的事物就多看两回。不出半个月,小夫妻之间就越来越有默契了。
这一日,他们又在一处码头停靠。
从码头的扛包苦力口中得知,这个镇子最大的酒楼特意架了戏台子,专门请了戏班子连演一个月的《詹水香传》,小夫妻俩就决定去看看。他们特意换了衣服,装作是富商家里出来的闲人小夫妻,带着同样换过了衣服假装成护院的侍卫们下了船。
酒楼的老板请了戏班子来是为了赚人气的,因此并不禁止路人免费观看。整个酒楼快要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了。好在就是周遭百姓对着酒楼老板投桃报李,老板免费让他们听戏,他们也不耽误老板的生意,还留了一条路让食客们能自由进出。
只不过詹木宝和江岳初来乍到,不知道哪条路是通的,没注意就挤到了人群里去。起先是詹木宝一直护着江岳,怕她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结果自己走路没注意,不小心踩到了路人的后脚跟,差一点就摔了。江岳见状不打算装了,直接提着詹木宝——倒也没这么夸张,其实就是扯着詹木宝的衣袖——稳稳当当地把他带出了人群。
这么一闹,他们就和侍卫走散了。小夫妻俩站在路口面面相觑。
“还去人群里挤吗?”江岳问。
詹木宝摇摇头,脸上倒没什么失望,还是高兴地说:“这么多人都喜欢姑姑呢!”
两个人逆着人群往外走,在这个小镇上溜达起来。路过一处民居时,见几个小姑娘闹着家里人领她们去听戏,詹木宝脸上刚露出笑容,就见院子里一个老妇人笑着对小姑娘们说:“这戏确实排得好。詹水香一心顾着娘家,帮忙带大了侄子,她侄子多有良心啊,从来没忘记她。要是詹水香没死,现在肯定就跟着侯爷侄子享福啦!”
詹木宝皱起了眉头。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呢?
虽然,如果姑姑没有早逝,他确实会好好孝敬姑姑。
江岳扯了扯詹木宝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她上前一步,大声说:“这得是侄子有良心。若有个可怜女人没学詹……詹大姑的神,只学了她的形,一辈子都为娘家操劳,但碰上侄子没良心,老了干不动了就被人赶出去,她岂不是太可怜了?”
老太太遇到一个陌生人拆台,正要破口大骂,但见江岳一身衣服挺值钱,觉得自己不太惹得起,又把脏话憋了回去。江岳才不管这个老太太,直接对院子里的几个年纪各异的小姑娘说:“侄子有孝顺的,也有大把不孝顺的,谁还能去赌这个不成?”
她说:“所以想把日子过好,不如先替自己打算,先替自己操劳。你们爱听戏,戏里的詹大姑遇到山匪了,也是先自救成功了,才去救家里人。你们要记住这个。”
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觉得江岳要把孙女们教坏,喊了她儿子出来揍人。
江岳眼尖,看到一个壮汉拎着一把杀猪刀从后院里钻出来,立马拉上詹木宝狂奔。夫妻俩一路跑到了码头上,詹木宝累得不行了,像狗狗一样地扶着膝盖直喘气。
等他恢复了,他看看江岳,江岳看看他。
彼此都是狼狈的模样,江岳头上的簪子都跑歪了,还没顾上扶。
夫妻俩却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
第133章
很快又是侯府里一季度一次的例行查账,查账的主力军依然是金宝珠。
这姑娘的算盘打得贼溜,手指几乎成了残影,万商看一次就感慨一次。
等到又一个账本查完,金宝珠右手负责计算、左手验算,两边算盘上的最终结果一模一样,就代表计算过程没有出错。万商像从前很多次那样,用力地鼓起掌来。
金宝珠哭笑不得。
偶尔……咳,真的就是偶尔啊,她觉得太夫人身上藏着一些孩子气。金宝珠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实在不应该,但又觉得太夫人的孩子气是一种非常可贵的东西。
万商一边鼓掌,一边不吝赞誉:“每次看到宝珠你打算盘,都觉得像是在欣赏一项艺术表演。”真的太厉害了,明明不是左撇子,但竟然两只手都能拨算盘珠子哎。
“那太夫人您要不要跟我学学?”金宝珠笑着问。
万商摇头:“先申明,不是我懒得学,主要是我学了没用。我估摸着这是最后一次跟着你查这些账了,等到老大夫妻回来,以后府里的这些账就全都交给江岳了。”
按说万商应该给江岳起一个昵称以示亲密,但詹木宝私下偷偷和万商说过,江岳很喜欢自己的大名。那就叫大名吧!万商也觉得这样大气的名字很衬江岳这个人。
金宝珠愣了一下:“这就交账了啊?”
这也太干脆了吧?
都说多年媳妇熬成婆,谁家的新媳妇进门不得好好熬上几年,才能从婆婆手里接到一点点管家的权利?而且有时就算接了管家权利,因为婆婆还捏着公中的库房钥匙不给,所以与其说是成了当家的大奶奶,不如说是像极了婆婆身边的管事大丫鬟。
像万商这样不等新媳妇生下孩子就交账的婆婆绝无仅有。
万商却说:“因为守孝,老大夫妻成婚晚。如果江岳进门只有十五六岁,那我们可能还需要教一教她。可她和老大都已经二十多了,难道家里这些账本还管不好?”
如果江岳真的只有十五六岁,那估计万商会发挥“恶婆婆”本色,直接把她接到自己院子里来住,先当女儿似的养几年。十五六岁的孩子们都还没有定性,但二十多岁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考虑这时的人比现代人早熟,二十多岁完全能当得起一个家。
非要说的话,江岳和金宝珠就是同龄人。金宝珠多能干啊!
金宝珠有些迟疑地说:“话是这样说没错……”
万商笑道:“反正我以后的主要精力肯定是放在五溪铺那边。某些热衷于在家里跟儿媳妇争权夺利的婆婆,一方面因为自己以前都是被磋磨过来的,自然容不得儿媳妇松快;另一方面是因为她们没事做,只能盯着内宅一亩三分地。但我不一样啊。”
五溪铺算是万商在这个时代中经营出来的一份正儿八经的事业,她也喜欢干这个。哪怕三五年出一样成果,只要每个成果能让生产力有些微小的进步,就是好的。
万商也不是真就毫无私心了。要是詹木宝不孝顺,万商一旦放弃内宅的这么点权利,生活品质就会大幅度下降,那什么都不必说,她肯定会死死抓住权利不放。不对,要是詹木宝不孝顺,她肯定早就想办法把这个人压制下去了,不会由着他得意。
问题是詹木宝比谁都孝顺;江岳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
万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