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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四
敏贵太妃听了,笑得愈发称意,在椅上欠身道是,“尊老佛爷的令儿,这个月都是好日子,我瞧就明儿吧,明儿是双日,图个好彩头。”
嘤鸣回去找松格,松格正顶着大太阳,站在车前等她。见她回来赶紧打起了车帘,“这天儿说热就热了,主子快上车。”等她主子安顿下来,她抽扇子给她扇风,一面仔细打量她,“万岁爷没难为您吧?”
对于嘤鸣来说,就这么逃过了一劫,简直像做梦一样。本来她以为皇帝不会放过她,那个假印事件虽不好声张,也非把她折磨掉一层皮不可。谁知她装了一回病,和了一回稀泥,皇帝就那么放过她了。直到回了宫,她还在庆幸且纳闷着,一切不寻常,太不寻常了。
松格想想也是,皇上还老说不愿意看见她主子,让她主子滚……
向上觑觑,万岁爷正忙公务。近来江苏的正额赋银与收缴上来的严重不符,户部统筹后仍有出入,最后只能将州府创行的易知由单重新收缴,逐项比对。这也是万岁爷恨薛尚章的缘故,薛尚章广结党羽,朝中门生遍布,倘或他有意刁难,单项的税赋总额也能纠缠好久。万岁爷忍无可忍时,甚至会自己动手清算,事后负责的官员一体开革是免不了的,虽解恨,但取证的繁复冗杂,也着实让人很不愉快。
皇帝说对,心里跳起来,皱着眉说:“你们私下见面逾制了,若朕要追究,齐家和海家都会大难临头的。”
松格有点纳闷,“那他不搭理您不就成了么,还非得把您弄去,戳在他眼窝子里……奴才觉得万岁爷是瞧上您了,他说对您没意思,不过是给自己找脸罢了。”
这下嘤鸣答不上来了,她喝醉后就断片儿,只记得那张榻大小正合适,睡得也很舒坦……
第二天她起身,德禄甚至不敢看她一眼,嘤鸣觉得奇怪,平时他都是极热心,极周全的。今天为什么把她当成了洪水猛兽?难道她昨夜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了?
皇帝有些气闷,见左右没人,犹豫了下又问:“巩华城的第一晚,你和海银台说了些什么?”
她长叹一声,捧住了脑袋,在皇帝这头受到的委屈越多,她就越感怀自己时运不济,错过了那么好的海银台。
敏贵太妃倒笑了,“咱们万岁爷的性子,您二位还不知道么,不急在一时的。不过嘤姑娘进宫有程子了,这么着也不是方儿。眼下孝慧皇后的事儿算是过去了,宫里也该冲冲喜了。皇上今年二十三,子嗣还是太单薄,上年二阿哥说没就没了,只余一位大阿哥,身子骨还弱得没法儿吹风,这可怎么好!”
“这叫不打不成交,年轻孩子闹腾两回,我原说不要紧的。”太皇太后笑道,“如今好了,纳辛也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她满脸求证的神情,看得德禄讪讪的,他说没有,“姑娘酒品很好,喝醉了也就是话多些,绝不动武。”如果跳了半天没能勾住皇帝肩头,最后不得不放弃不算动武的话……
她听了,迟蹬蹬转过眼来,“海银台?”
“我觉得,咱们主子爷还是挺稀罕嘤姑娘的。”小富说,太阳光打在脸上火辣辣的,他忙把帽檐往下拉了拉,“您瞧近来的事儿,主子爷对嘤姑娘真宽厚。”
现在呢……他望着那个不时让他头痛的人,不见的时候觉得她太可恨,简直该杀,可见了又觉得可以忍受,其实他也没有那么讨厌她。
德禄笑了笑,“所以我说,好好巴结准错不了,这主儿和旁人不同。”说罢见后面刘大总管张罗起了开拔,忙和小富快步上前,听大总管示下去了。
太皇太后沉默着,唇角微捺,过了良久才对贵太妃道:“你上回说的崇善家的闺女,挑个时候接进宫来逛逛吧,我也见一见。”
德禄端着醒酒汤进来时,发现榻上的人睡得正酣,他轻轻唤了两声姑娘,半点反应也没有,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反正皇帝当时是什么表情,她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起来,八成觉得她可气可杀吧!
她是记不起来了,可皇帝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他很不耐烦,因为她已经拽着他絮叨了半天,说的仿佛是异世的话,天上一句地下一句,简直毫无章法。他那时候就想,真该把这样的她送到太皇太后跟前去,让太皇太后看看她的丑样子。他想摆脱她,可她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气急败坏说:“你不能走,你不拿爷放在眼里,你得笑一个,再说句好听的……”
太后当然是高兴的,甚至面对敏贵太妃多番的眼神示意,她也全当没看见,“先头在陵里,你额涅她们还发愁呢,做娘的真不容易,孩子不在身边就丧魂落魄的。眼下该放心了,回头请了老佛爷恩典,让她们进宫,娘儿们好好说说话吧。”
那天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便烟消云散了。现在回忆起来,是温暖的,笃实的,让人心头悸动到阵痛。以后也许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人,能给她这样的感觉了,紫禁城里只有一个男人,这男人不提也罢。她很惆怅,她的青春没开始就结束了,外头姑娘到老了,能回忆一下年轻时候的温情与澎湃。她呢,剩下的也许只有一潭死水,还有皇帝的一双死鱼眼睛罢了。
“您在大帐里过夜,奴才昨儿就没睡踏实。”松格说,“我怕您挨欺负,您一个姑娘家的……”
这么一想,毛骨悚然,她嗳了声,小心翼翼对德禄道:“谙达,我的酒量真是太不济了,就那么一小碗,后来的事儿全不记得了……您提点提点我,我的酒品如何?没借机撒野吧?”她觉得自己好歹是大家子小姐出身,一辈子谨小慎微地说话办事,再糊涂也不会过于出圈儿的。
可是皇帝太高了,站得笔直的时候,她只能够着他的肩头,臂膀横不过去。她尝试跳了跳,把胸前纽子上挂的十八子手串跳得沙沙作响,最后也没成功,气得鼓起腮帮子,扭身在榻上躺下了,“不知好歹……太不知好歹了……”
德禄听了命,却行退了出去,后来一晚上都在帐外候着,没再进帐子里来。这些太监在御前呆久了,都熬成了火眼金睛,明白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该躲得远远的。皇帝忙到后半夜才停笔,站起身在帐内踱步,舒展筋骨。远远站着瞧了她一眼,睡得挺安稳的模样,醉了不过说说胡话,至少没吐,总算人品没那么糟。
其实她是想说,万岁爷真是闲出蛆来,这么较着劲儿地收拾您。其实嘤鸣也觉得皇帝挺闲的,他不是夙兴夜寐,政务巨万吗,怎么老能腾出时间来给她小鞋穿呢,而且如此孜孜不倦,他就没有腻的时候吗?
她说呸,“什么礼数不礼数,谁敢说我不合礼数!”
皇帝的脸都绿了,他没见过喝醉的女人,宫里的嫔妃哪个在他跟前都是花儿一样温婉可人的,不像她,舌头打结,丑态毕露。
嘤鸣嗯了声,有点儿犯糊涂的模样,“我往后再也不装病了,病了得吃药,昨儿他们给我熬了黄酒姜汤,把我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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