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杨梅果子(1/1)

首发：~第49章 杨梅果子

林宝珠悠悠转醒，这才发现自己在船舱里。这会，她浑身酸痛，骨头好像错位一样，嘎吱作响。想要动一动，脑袋里却昏沉沉，如同塞满了破旧的棉絮，沉闷地透不过气，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刺痛感，在神经之上反复拨弄。

她支撑不住，在半梦半醒之间，来回挣扎。

昏睡之际，有人走进她的屋子，端来了一盆杨梅果子，大略瞧了眼，就走了。

船身传来巨大的晃动。

她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喘气。似乎是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顷刻间，犹如跌落谷底，脚步虚浮，费了好大劲爬上岸，却又一脚踩空，在狂风呼啸之中，坠入悬崖。

她的心情很差，这点，毋庸置疑。

为此，引起了连锁反应，从浑身不舒畅，再到眼红鼻塞，喉咙发痒，手臂发抖，张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勉强站起身，往船舱外走去。路上，却碰到桓安喊她，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像远在天边，听得不清不楚，脑袋里嗡嗡作响，完全无法思考。

到了甲板之上，正碰到齐宣立在船头，威风凛凛，一身银灰色盔甲，经历了浴血奋战，不见沧桑，反而透着一股刺破乌云的红光，灼人眼球。

他见宝珠走近，神色微动，冷峻的脸庞趋向柔和，让人心底不禁淌过一丝暖流。他微微启唇，关切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林宝珠也说不清那种感觉，似乎是触摸到了某个边界，接下来，事情将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我不知道。”

他抬头望了下天，斟酌片刻，缓缓道：“有个人你或许会想认识。”

“谁？”

他没有回答，拉着宝珠走至船尾，眺望远处的敌船，嘴角隐隐带着笑容。他脸上表情玩味，眼神平淡，似乎对于林府发生的种种事情，了如指掌。

“你都知道？”

“知道什么？”他反问，甚至略显疑惑。

“我说，一切事情的发生。”

“不，我不清楚。”齐宣靠在船身上，声音低沉悦耳：“我是说，大皇子在对面，还和从前一样，做事简单粗暴，简直就是自己将把柄送到我手上。”

他突然搂住宝珠，附在耳边轻声道：“他身旁那位傅大人，不过就是个棋子，从前也未曾听说过，不知怎么就入了他的眼，成了心腹，一身才华，倒是白白浪费了。”

宝珠推开他，心烦道：“你既这么说，那就是认识傅逸春，还十分了解他的为人？”

“没有。”

“今晚，大家彼此就能见上了。”

是夜，火光大盛。有一楼船逐步接近，此时浓雾四起，远近难分，有数万弓弩手，向江中放箭，箭如雨发。一波接一波，直至船上草垛扎满箭矢。齐宣带领众将士攻船，两边弓矢乱射，离船七八尺，飞身一跃，跃到敌船，手起刀落。

在船头指挥之人，正是袁信，左边有一人，戴束发冠，穿红色甲胄，神色冷峻，十分眼熟。林宝珠心中惊奇，未曾料到，这傅家公子傅逸春，原来也会行兵打仗之事。

只听隔江炮响，四下火船俱出，江面之上。火逐风飞，一派通红，漫天彻底。

霎时，南风大起，天有不测风雨。

魏桓安将船上篷索拉起，拽起满帆，顺风而行。当下，几艘小船横冲直撞，欲将两旁船舱撞破，桓安连忙派兵投掷尖矛，驱赶敌军。是时，狂风大作，波浪汹涌。船上众人有人捉杆，有人靠在窗弦，有人牢牢攀附绳索，稳立站住。

“轰”一声炮响，船只快速避开，有人急打船桨，喊道:“风向变了，大家小心。”

江面之上，万道银蛇，翻波戏浪，大船披荆斩棘，意欲抢渡洛水。那边正你来我往，抢夺正酣。两边混作一团，数处烟起，虚实之间，焦头烂额，中箭者有苦难言，奋勇抵挡，几下刀剑无眼，通通坠入河中，众人战有数百回合，难分高下。

正巧，傅逸春瞧见宝珠，与从前一般，频频皱眉，似乎有话要说。但他不得空，不好直言。吩咐两旁弓箭手，引箭瞄准，正要将她杀死。宝珠无法，只好翻身躲过，取了弩箭，蓄势待发。

双人冷冷对峙，往事历历在目，本该在脑海里烟消云散，却又在刹那间，一幕幕从眼前飘过，最终变成互相攻击的伤人利器。

她想，这一切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在这期间，有许多她认为会永存的事物正在被逐渐摧毁，而新的东西正在不断创立，并产生了许多难以理解的痛苦和欢乐。因此，她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许多她未曾明白的事情，这种突如其来的领悟，致使她明白人生犯了许多巨大的挫折，而谁又知道，多年以后，他会不会又以另外一种难以想象的方式延续下去。

然而，许多更加让她难以理解的事，还在发生。

从前，她会报以愤怒，或者仇恨。可现在，她手拿弓弩，却显得胆怯，似乎只要这支箭发出去，傅逸春就会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吞噬她，从始至终，她都将对方的表情看在眼里，这种在意，彷佛让她的力量变的更加弱小了。

可对方只是紧紧地盯着她，如同一阵旋涡，将周围的一切封锁，即使只是远远站在那，她的双手就会颓废地垂下来，束手就擒，但她不想显得如此没用，还在挣扎着，握紧手里的弓弩，为自己寻找一丝喘息的机会。

可还没等她来得及拈弓搭箭，一阵风浪袭来，船身激烈摇晃，对方脸色大变，张张嘴，松开弓弦，冲破眼前迷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火速袭来。

她转身躲避，弓箭也随即发出。

一条逶迤轨迹，在空中被剥离出来，伴随着“啊”一声喊叫，有士兵掉落水中。

“傅逸春！”

对方眯眼，继续拉弓射箭。

“从前你杀了慧香，今日，我就杀了你，替她报仇。”

说时迟那时快，箭头已至眼前，再进一步，就要命丧黄泉。她吓得呆住，有人猛地撞开她的身子，从侧面投掷暗器，只见七只飞镖钉入腹部，傅逸春双眼大睁，张口欲言，直直地坠入河水。

又一阵巨浪打过来，卷起他的身体，几经浮沉，最终消失不见。林宝珠忍不住趴在船舷上，仓皇张望，却只有一条长河，奔腾滚动，波澜四起。

此时，又是一阵大雾迷茫，江面之中，隐隐有长鲸顺流而上，群鱼跳出水面，朝西方争流而上。恍惚之间，骤雨瓢泼，纷纭杂沓，远处的火光，渐渐熄灭，只留一轮明月，化作小船，载着满船清光，远离人间。

雨水沉重，眼前诸物模糊不清，耳朵里，兵士杀伐喊叫之声，愈演愈烈，她大口呼吸之际，就见熟悉的身影将她拉至身前，低声道：“袁信已死，即今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