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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三
“我没事,”吕归尘摇头,“你休息吧,医官说你三个月都未必能恢复,现在强要动弹,只怕骨头会长不好的。”
姬野没有看他,而是直直地看着大车的顶蓬:“昨晚梦见我妈妈了,醒来的时候觉得很想哭。”
息辕一手拿着一只漏斗塞在他嘴里,一手把满碗的汤药直灌下去。息辕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漏斗:“果然是这东西管用,我一路想,说你这样不能抬头,吃药老是洒可怎么办。被我想出了这个法子,看,一滴没漏!”
“姬野,”吕归尘忽地抬起头来,“你知道不知道,认识你和羽然的时候,我真的想我这一生都不要再回北陆了……我不是怕死,我是怕看见我的亲哥哥们拿着刀来杀我!”
大车里又只剩下姬野和吕归尘相对。
“记不得?”
“我是阿爸的第五个儿子,阿妈却不是青阳部的。她是朔北部的,当年青阳部打败朔北部,守住了北都城,杀了很多人,外公就把阿妈送到青阳部议和……”
“拍不散你!对你,我可有信心!”息辕一笑,跳下车去了。
“可是你没有答我啊。”姬野说。
“从涩梅谷过来,你一路上都是这样,像是总在想什么,我想问你好久了。”
“这你都记得。”
吕归尘惊讶地看着姬野,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纯黑瞳子。
吕归尘掀开车帘眺望,大军沿着略微起伏的草原汇成长长的蛇形,去向天地尽头卷云低徊的地方。他想起北陆原野上迁徙的羚羊群,秋去东来的时候,结成漫漫的长队,沿着有水源的古老路线,行程长达两千里,去向南面温暖的草场。那条穿越茫茫荒原的危险之路像是烙印在羊群的血脉中,即使新生的小羊也知道跟随着成年的羚羊,在秋风初起的时候出发。
“那你为什么还要学武?”姬野低声问道。
“那后面的呢?”
“没有她的画像留下来么?”吕归尘好奇起来。
“我没有那么大胆子,我也害怕,”姬野说,“那时候我也以为自己是要死了……阿苏勒,我很怕死,比你更怕死,所以我那时觉得自己心里有个人在使劲地喊说不要让他杀了你,不要让他杀了你……只有我能救自己。你是不是觉得我练枪的时候很发疯?因为我有时真的很怕,我想我不是昌夜,没人会管我的,我要想出人头地,只有靠自己,只有练好枪术,我上阵才能不被人杀,才能活下去。”
此时吕归尘忽然有种感觉,这支奔赴战场的大军就像是循着故道南迁的羚羊,并不真的明白自己为何要选取这条道路。一次一次地上阵,一次一次地倒下,每朝每代的血流成河,可后继的人还是源源不断地奔赴死路。
“不知道,就是从天启搬到南淮的时候,我和家里人失散了,家里人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老爹带我去看过大夫,大夫也说是失魂症,说大概是路上摔跤摔到了脑袋,大概是有点摔傻了,所以以前的事情记不起来了。”姬野扭头看着吕归尘,“你说我像不像摔傻了的样子?”
“我去后军看看,如今叔叔不在,各营都懒散起来。”息辕在姬野肩上拍了拍,“我下次想个别的办法。”
“喝药了喝药了。”息辕坐在姬野身边。
“为什么要做这么大的弩?”吕归尘看着捆在车两侧的铁弩箭,粗细和他的手腕相当,头部有着两尺的长刺。
“阿苏勒,你在想什么?”姬野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你的表哥?”
“那个不是射人的,是射到城墙上,钉进墙里,这样攻城的时候士兵可以踏着往上爬,云梯推不上去的时候,这东西管用的。”
“这东西真他妈的苦,你试着喂喂牛,牛没准都被它给苦死了。”姬野挣扎着出声抱怨。
吕归尘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想我的表哥。”
“那要是射在人身上……”
“野神……还不如野鬼……”姬野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了。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也习惯自己一个人了。”姬野轻声说。
“什么?”吕归尘不解地看着姬野。
“你妈妈……是怎么死的?”
他很小的时候跟随父亲出猎,遇见了迁徙的羊群,一路都有因为干渴而倒下的羚羊,母羊舔着死去的小羊,说不尽的哀凉。吕归尘问起同行的老猎人,猎人说是因为附近的几口泉水断流了,所以沿着故道迁徙的羊群只有忍受干渴。
“好!”
“我也没有那么大胆子。”姬野打断了吕归尘。
息辕认真地说:“便叫做,嗯,‘野神’!”
“我知道我很蠢的……”吕归尘略略有些尴尬。
巨大的器械架在大车上,轰隆隆地从窗外闪过,他们的大车正在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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