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3/3)

首发：~八

“巴赫么？”大君叹了口气，“你让他进来吧。”

而在其他武士的眼里，两马交错的瞬间，对面黑马武士们的为首者像是一只诡异的蝙蝠，轻轻离开马鞍一跃，而后首领的刀就走空了。他的人头忽地溅血飞起，尸身依然端坐在马背上。

握住她的小手哆嗦了一下。慢慢地，呼玛觉得那只小手放开了，孩子默默地转身，低头走了开去。呼玛的手还伸在那里，风吹在指尖，没有人握着，那么的凉。一股心酸突如其来地涌起。

呼玛愣了一下，警惕地四周看看，匆忙把他的头往怀里一揽，退到帐篷侧面，看着他满脸是土，不知道在风地里藏了多久，急忙拿袖子给他擦，“世子啊，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大君没有回答，也直视他的眼睛。

借着大风帐武士们的火把，可以依稀看清那些黑马的武士都已经策马停在了百步之外，他们聚成一线，手中依旧提着长刀，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黑暗中，阿苏勒隐约觉得有冷锐的目光刺在自己的身上。

冰冷的恐惧仿佛一只巨大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令他觉得每一次心跳胸口都像要裂开。他舔了舔嘴唇，止不住战栗，他很想扑进那个草洼里和苏玛缩在一起，紧紧地抱住她来忘记那种恐惧。但是他不能，他要趁那股勇气还在支撑自己的时候做决定。

木犁家的寨子距离金帐有很长的一段路，小马走得晃晃悠悠。北都城很大，里面本来就没有什么房子，赶着春牧的季节，牧民们都带着帐篷和马群出外放牧了，留下空旷的一座城，草地上满是扎过帐篷的痕迹，放眼看不到人迹，只凭着星光认路。

“跟我去看看阿妈吧？”阿苏勒站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不嫌我废物的也许只有你了……”阿苏勒轻声地说。

那是杀人者的眼神！阿苏勒猛地俯下身子，紧紧地靠着半截土坡，单是面对那种眼神，就有无法呼吸的感觉。瘦削的武士扫视了一周，带动了战马，有意无意地，他兜着圈子逼近了那丛虎舌棘。他的马蹄声在所有的蹄声中最沉重，一下一下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口上，他的长刀斜指地面，鲜血一滴一滴地坠落。

“谢谢奶娘。”阿苏勒对着黑暗里招招手，“苏玛，你也出来。”

“我真的是没用，就知道说这个……”他抓了抓头。

阿苏勒对她无声地摇着头，脚下毫不停息地退了出去。他略显苍白的小脸在月光下透出一股严肃，甚至有着难以抗拒的威严。

呼玛支开了外帐里值守的两个小女奴，将帐帘掀开一线。

“巴赫读书少，可是听说东陆是长子即位。”

“孩子，好好跟着你主子。”呼玛轻轻地摸着苏玛的手，“你生得好啊，是贵人的相。这手，真是绵，草原上没有见过你这样漂亮的女人，相信呼玛说的，呼玛会看相，呼玛看见你，就知道一般人是娶不了你的。你一定嫁给草原上的主人。”

苏玛的脸微微地涨红，阿苏勒在呼玛的怀里手忙脚乱地摆手。

“脸红什么？”呼玛轻轻摸着他的手，“你若是真的长大了，找了女人，你阿妈心里才真的放心了。”

苏玛忽然感到和她一样颤抖的阿苏勒安静下来，而且正把她搂在他腰间的双手掰开。苏玛抬起头，看见他认真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力量忽然变得那么大，苏玛想要死死地搂住他，可是阿苏勒用力地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掰开她的手。

“巴赫以为，这事是大君的不对！”

只有几骑对着大风帐的三十几个人，他们却主动地进击了。

“命啊！”呼玛放下帘子，“没有享福的命。”

苏玛连一刻也不敢停留，抛掉了手里的灯笼，马鞭打在小马的头上，小马撒开了四蹄，在雨幕里狂奔起来。

他们人数占优，这么说的时候，大风帐下巡猎的士兵们已经操起了猎弓。蛮族的猎弓也是武器，发箭准确有力，百步距离上的洞穿力不逊于战弓。

两个人静静地相对。许久，阿苏勒又低下头去，抱着自己的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苏玛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袖子，一手贴在面颊边比了一个睡觉的模样，是说到了入睡的时候了。阿苏勒不回答，苏玛拖着他的袖子，不肯放手。

他经常这么跟苏玛说话，虽然永远听不到苏玛的回答。

大风帐的武士们还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犀利的刀风已经逼近了面门。

阿苏勒颤抖起来，满眼都是浓猩的血红，满耳都是哀嚎和战刀斩裂骨头的可怕声音。他在恐惧中探出手去，紧紧抓住了苏玛的手，那只手冷得发冰，颤抖得像片风里的枯叶。他低头看去的时候，苏玛的脸上全没有了人色。

阿苏勒还是不走。外面传来脚步声，是巡逻的侍卫经过，呼玛心惊胆战，硬了硬心，低声呵斥起来，“不行！你已经大了！再不走，我就叫人了！”

小马也有些惊惧不安，悄悄地挪动了步伐前行。

内帐里惟一的灯下，看起来依然年轻雍容的女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貂皮毯子上。苏玛从来没见过那么安静、那么慈祥的女人，她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轻轻地摇着，唇边带着淡淡的笑。苏玛的母亲是草原上有“天女”之称的美人，可是英武而坚毅，并不像灯下的母亲一般温柔。内帐中燃着不知名的香，微甜的，让人想要静静地睡去。

阿苏勒头也不回地出了帐篷。呼玛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地摇头，“你主子是个好孩子，可是我们蛮族，不看重这个。”

对着冲锋在最前的武士，他猛地一刀斩向他的马首。他是这群人里面刀术最好的人，先杀一人，是要立威。可是刀落下，那些黑马的武士仿佛变成了影子，不知怎么地，那一刀就走空了。首领正诧异，忽然感觉到身体轻了起来，脖子上传来的剧痛瞬间之后令他彻底失去了知觉。

他手中的火把已经转到了对手的手里。黑马上的武士沉默得像一块石头，他举着火把立在首领的马旁边。静了片刻，他挥手以火把打在首领无头尸体的背心。

他蒙着面，阿苏勒看不清他的容貌，却觉得那目光像是在自己的脸上割了一刀。

苏玛去扯他的袖子，阿苏勒狠狠地甩开了她。他凝视着苏玛的眼睛，一步一步倒退出去。

“巴赫，你心里认为什么样的人才是我们草原的君主？”大君轻声问。

背后竟然有人，小队的黑衣骑兵悄悄地立马在他们身后。那些高大的黑色战马比阿苏勒的小马高出了两个头以上，呼出来的白气都能喷到阿苏勒的脸上。马背上沉默的武士们似乎披着铁铠，戴着头盔，威严而魁伟。天已经彻底地黑了下去，连星光也没有，只剩苏玛手里的灯照亮，可是照不出他们的面目。雨滴打在他们坚硬的铁甲上，溅起了水花，仿佛在他们身边罩着一层微光。

但是只是极短暂的，铁蹄声猛地震响起来，黑马武士们的阵势横扫上来，他们发起了冲锋！

她不怕死，可是她害怕被人抛下。

“箭……是箭！他们在射我们！”阿苏勒意识到是追逐的人在发箭。那枚箭走高了两尺，还不是要取他们的命，可毫无疑问是威胁。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安静下来。

阿苏勒的手被甩脱了，却不肯走，低头默默地站着。

瞬间，战马就直冲到了面前。大风帐的武士们也一齐拔刀。

苏玛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玛轻手轻脚地从角落里钻了出来，站在阿苏勒的身边，低着头。羊奶一样细致娇嫩的皮肤和黑而静的大眼睛让呼玛也暗暗地惊叹。苏玛注意到了呼玛的眼神，头垂得更低了。

“好吧好吧！”她上去把阿苏勒抱住，“祖宗耶，可不能老耍小孩子脾气，这是要命的事情！”

“什么人敢追逐五王子？”头领恼怒起来，觉得被忽视了，“不怕死么？”

“阿妈身上也是香的，和你一样。年轻的时候，朔北部的人都叫她麝女。”阿苏勒低下头去，呼玛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为首的武士离去之前回望了一眼那丛虎舌棘，苏玛觉得他的目光像是针刺般钉住了自己，令她根本动弹不得。低低地，他笑了两声，阴阴的，像是一柄小刀在刮着人的耳骨。

啸声刺耳，阿苏勒和苏玛猛地低头，什么东西从他们头顶掠过。

“苏玛……对不起……”

“奶娘，奶娘，是我。我是阿苏勒啊。”呼玛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她一低头，看清了阿苏勒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