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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626章 英雄迟暮未必恨，寒冬不耐早驱秋（八）
见到这个双眼水汪汪望着自己的女孩，孟知祥的脸色缓和了不少，这却是不久前他在城中小巷里捡回家的那个刚失去母亲的孩子。
“大帅，快走！”苏愿连滚带爬冲上来，央求着孟知祥，“贼军大举入城，已经挡不住了，大帅快走！”
四周已经乱成一团，帅府的人到处奔逃，大喊大叫，也不知要逃到哪里去，人影幢幢如枫叶飘零，连马嘶声都显得惊慌不定，日暮下的街巷房屋灯火点点，如同跳跃的鬼火。
所以她很痛苦，痛苦得近乎无法自拔。
今日似乎与往常不同，或许是战事真的激烈了不少，又或许只是内心作用的缘故。坐在矮塌上的孟延意双手绞着手帕，因为太用劲了些，手背上的青筋额外突出，手帕扭曲的形状像她的表情一样纠结。
所有人无不色变，愕然四顾，孟知祥眉头皱起，脸色也是一沉，刹那间，满堂的人都慌了神，没头苍蝇也似的嗡嗡乱叫，苏愿更是跑出厅堂，吩咐人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李从璟的回答是不可以。
夕阳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将他们的惶然失措刻画得一清二楚。
“号召将士，从西城门突围！”离开帅府前，孟知祥忽然回头下令，敌军势大，他必须要有人掩护他的行踪，而城破之后六神无主的将士，会本能的遵从他的命令。
然而，她的人还在半路上，就听到了那声城墙倒塌的巨大轰鸣声。
她问过李从璟，若是她劝降了孟知祥，对方可否免去一死。
成都战事已经开始了半月，孟延意内心纠结的时间却更长，她无法用家国大义说服自己，去劝孟知祥放弃抵抗，骨肉亲情更实在些，比虚无缥缈的前者更能触碰。
……
孟延意忽然提起衣裙向营外跑去——她要去望楼，去告诉李从璟，她愿意去劝降孟知祥。
一份最近的战报，让厅堂中再度热闹起来，官吏们议论纷纷，声音愈发大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们谈话的声音竟有些肆无忌惮，连带表现自己的担心与恐慌也不加掩饰了。
几乎没甚么好消息，多半是各处告急的警报。
早已顾不上方才叫自己吃饭的小女孩，急切间孟知祥的马鞭狠狠甩在马屁股上，带着一众护卫慌乱逃离，在他之前看来稳如磐石的成都城，如今再不能给他半分安全感。
第十五日了，孟延意记得分明，今天是王师攻打成都的第十五日。
因为已经无策可献。
至此，孟知祥脸上一片死灰。
不知从何时起，她恨透了这场战争，这场让无数人|妻离子散，使得美好人间化为炼狱的战争。
城头的厮杀声愈演愈烈，已经胜过以往任何时候，与之相比，城中显得愈发安静，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此言一出，众官吏无不连忙告罪，纷纷叫道“大帅息怒”云云。
众人闻言面色各异，有人感到尴尬，也有人不以为然，但无论如何堂中还是静了下来。
帐篷外仍是帐篷，视线难以延伸出去，橘黄的阳光打在脸上，让孟延意双瞳微缩，她抬起头，看到角楼、围栏在夕阳下的背影一片灰暗。
每有战报传来，厅堂内都要嘈杂一阵，官吏幕僚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刚开始的时候众人还齐齐发挥自身的聪明才智，不停向孟知祥进言献策，到了后来，几乎没什么人主动站出来说话了。
孟知祥坐在帅府里，横刀于膝，闭着眼默默不语。帅府那些官吏幕僚，分成两边坐在孟知祥身前，或紧张不安，或惶恐焦急，或引颈朝门外观望——仿佛真能看到什么一样。
但要她亲自出面去劝降孟知祥，她又不能做到。
极端的痛苦折磨着这位年方二八的少女，以至于她都忘了还有劝降孟知祥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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