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生产（二）(3/4)

首发：~第六十章 生产（二）

世涛是对的，她这样自私、卑劣、无耻、恶毒的女孩子，确实远远比不上嫂嫂，确实没有资格去他。

里面静悄悄的，不像有人来过，太史阑转头看见邰世涛也跟了下来，无奈地一笑，心知此时便是赶他也没用，便吩咐他将灯点上。邰世涛不放心，将房间全部都查看了一遍，没有找到人，便站在两个房间的中间处守卫。嬷嬷和稳婆跟上来，一阵风地将太史阑送进产房。

容榕立即道：“我来我来，我最近在苍阑营，和姐姐们学会了做很多东西，我会红烧鱼，三丝豆腐，酥油鸡……”话到一半忽觉不妥，也不知道嫂嫂现在还肯不肯吃她做的东西，慢慢垂下了头。

怀胎十月，她不能放弃这个孩子，她是太史阑，她敢和老天做赌！

“没有选择……那就听我的选择……”她道，“剖了……拿出来……大家都有救了……”

稳婆被她突如其来的叫声惊得站住脚，骇然回望，便见她面色煞白，满脸是汗，双手紧紧抓住床两边的扶栏，指尖已经嵌入扶栏的软木之中。

太史阑此刻正在渐渐昏眩的意识里浮沉。

“大人！”稳婆的眼泪哗一下落下来，“但有一分希望，老婆子怎肯这样！实在是……实在是……”

她嗅了嗅，道：“不错，很香。”埋头吃东西，却从碗的边沿上，给容榕打了个眼色。

“管他呢。”邰世涛烦躁地道，“就当我失踪了好了，出去后再想法子周全，现在我真的一点心思都没有。”

哭的不仅是委屈，还有更多的自我唾弃和惭愧悲伤。

太史阑闭闭眼睛，心沉了下去——她敢，她们也不敢。这种事情没一个胆大心细的人动手，那么万分之一的希望都无。

是了……她真的是急了……怎么会寻上容榕……这些老练的稳婆都不敢，她一个小姑娘如何敢……

她一阵阵昏眩，全身软得似要飘起来，意识拼命拉着她向某个黑洞飘去，她靠着全部的强大意志，才能勉强维持此刻清醒。

容榕手指微微颤了颤。世人说太史阑冷酷决断，狠辣强势，对待恶意从不容情，这是世人对她的评价，也是国公府对她的看法，然而今日她忽然觉得，这位名动天下的铁血总督，她的强大嫂嫂，其实一直背负着世人的误解，在这个看似冷酷、连自己都不顾惜的女人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有一块最柔软最温情的所在，包容了这人间一切寒冷和风霜。

老天这次，真的不帮她。

她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怀孕前期三个月她一路赶路颠簸，四个多月落海斗鲨，海上漂泊，劳心劳力，回来后出现胎像不稳，以她那惊人体质，良好调养，还出现这种情况，很明显是折腾过度了。

太史阑又被放到了床上，她的头软软地靠着容榕臂弯，像快要折断了一般毫无力气，颈上的汗瞬间就湿了容榕的衣服。

此时也只好搁下这事，她对史小翠使了个眼色，史小翠神情一凛，随即恢复正常。走了一圈道：“大人，这隔墙的窗怕是影响光线，关上吧。”说着砰一声关上了那可疑查看隔壁的窗。

这可真是天公作美！

她霍然睁开眼，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声厉喝，“站住！”

……

七八个时辰没有休息，容榕眼睛底下泛出黑眼圈，勉强支撑着靠在椅背上。邰世涛瞧着，心中也有些不忍，低声道：“你睡一会吧，没事的。”

祈求有人能帮她，祈求有人陪她一起，和老天斗一斗。

容榕心砰砰跳起来，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其实太史阑什么都知道。

稳婆手指在发抖，一声不吭，太史阑短促地笑了一声。

刷洗的不止是那些锅盆，还有这一生初次，无法遏制，如白染皂的恶念。

刀光一闪，隐约干脆利落，“哧”地一声。

太可怕了……完全想象不到的可怕，那一刀下落的勇气此刻消耗得干净，容榕手脚发软，完全没有力气和勇气把孩子拽出来。

容榕说有人剖腹存活，她心中燃起希望，她直觉这故事是真的，别人能活，她自然也能活。

海鲨在柜子里已经等了很久。

邰世涛身子一软，真的跪下去了，他手按着地面，满头汗珠滚滚而下，史小翠低头看着他，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不赞同和绝望。

太史阑在那边隔窗看见，道：“你们过来，不要打扰容小姐。”

她闭了闭眼。

刚才吃过鸡蛋的碗还放在桌上，灯光下细瓷光泽幽幽。

“小翠！”太史阑道，“给，给容榕打下手！”

太史阑拍拍她的肩，容榕赶紧扶住她向下走，她先自己下去，踏踏地面稳妥了，才伸手来接她。

嬷嬷们有些为难，因为史姑娘吩咐过，任何事必须几人结伴来做，不允许单独行事。

太史阑只觉得浑身都似在瞬间炸开，所有紧张绷紧的肌肤、血脉、骨骼……一寸寸撕裂、一寸寸碾压，一寸寸揉弄，一寸寸化为齑粉……痛……无法言喻的痛，撕心裂肺的痛，从意识深处海啸般冲出，带着一片深浓的黑暗和冰冷，将她灭顶……她想被卷去，被掩埋，被打碎，消失在这尘世间不见，胜于经历这地狱酷刑般的痛苦……然而隐约里，她似看见那孩子……被鲜血和胞衣紧紧包裹着的小小的孩子……她忽然神智又清醒了些……嘴里有咸腥的味道，那是咬破舌尖满嘴的血，却连什么时候咬破的都不知道……又一波剧痛袭来，拉扯分裂，她想起十八层地域的拉锯之刑，想来就是这样的，将人架在大锯子上，慢慢拉死……慢慢拉死……

两人都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不出意料，毫无太史阑的大叫呻|吟，只有产婆不间断地“用力，用力！”听起来空空旷旷，让人心底没有着落。

“砰”一声，门被撞开，太史阑险些惊叫——门口有机关！

太史阑有可能难产！

好运气终有到尽头的时候，人生里真正最艰难的一关到了。

她知道，依旧一言不发，用沉默和体贴包容了一切。

太史阑凝视着她，道：“容榕，底下黑，不用这样，先小心你自己。”

他和乔雨润各自寻找躲藏的地方，也说好，暂时不要出手，等太史阑生下孩子最虚弱的那一瞬暴起，杀了她再杀了她孩子。那时候在室内的人一心要保卫她和她的孩子，也最投鼠忌器。

噗一声轻响，一蓬血打在容榕脸上，她颤了颤。史小翠摇摇欲坠后退一步，稳婆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世间善恶，自有定数。

她想，这一生，这一个凄惨狼狈却铁般的笑意，她永不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