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三十章 醋意
“有一年冬天,一群京中贵族少年约了去游玩琉璃洞,说雪中看琉璃别有趣致,其实洞中琉璃,和外头的雪有什么关系?但这些人就觉得好,约了很多人去玩,其中还有宫中的人,浩浩荡荡一大帮,那对少年男女,也在其中,还有那少女的姐姐,那姑娘快要参加选秀了,想要在进宫前好好轻松一下,家里也就破例同意了。”
“术?”
因为久别,所以哪怕最细微的一丝,她都能敏锐捕捉。
容楚一怔,侧头看她,太史阑还是她那个冷冷静静样子,目不斜视。
太史阑小心地走了几步,这里没机关没陷阱,确实就是一处普通的地下埋骨处,但是这种环境,终究让人觉得不舒服,只想快点离开。
更关键的是,普通五越人是不可能知道当年这个传说的,不是拥有特殊身份的五越人,比如五越国主的直系后代,也不可能接触到这样的秘密,知道这个万人坑的所在,前来祭拜。但在五越的传说里,五越国主被臣子所杀,之后臣子篡位,窃夺了五越之后,便将五越国主的子孙全部斩杀干净,这一脉,是已经绝了的。
一大片闪耀着不祥光芒的黑色里,忽然出现了一片微灰白的影子,这一处的气息宁静祥和,远没有其余地方呈现黑色的凶险,只是那中祥和里也有些怪异的感觉,隐约有点阴森。
“只有一个典故,似乎和这里的情形有点符合。”容楚眼睛里有深思的神情,缓缓道,“那还是南齐开国时,五越那时还没分裂,统称越国,国力还算强盛,五越之主号称奇才,训练了一支特别的军队,人数也就是一万多人,那一万人据说是五越之主早早就挑选了民间资质上佳的孩子。自幼给予秘密训练,据说训练极为严格,请专门的宫廷大师进行特殊指导,那些孩子连吃的饮食种类和份量都有规定,很多东西闻所未闻,并且每隔一段时间还要进行残酷的淘汰,最后胜出留下的都是精英,这批人足足训练了十年。”
太史阑忽然想到一首歌,名字记不清了,歌手当然她更记不得是谁,只记得是老歌,歌词似乎有“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到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容楚有点诧异地看了看司空昱,此刻大家都没有火折子,四面光亮度很低,容楚有点不明白,这人是怎么能看见另一个角度的那一点点烘烤痕迹的。
一瞬间他语声有点萧索。
太史阑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扔给他,“自己包扎。”
容楚接住了她的手,下意识要拉到自己身边,太史阑却手一滑,揣到自己袖子里。
“后来文臣调往京中做官,过了几年,武将功成名就,也回京中任了闲职。两家又重新走动起来,那时候两家儿女都已经长成,少年十六,少女十四,正是豆蔻年华,日常也没什么拘束,时常约了一起去参加京中花会茶会,踏青游节,两人都才貌出众,京中贵族看这对少年男女中,都觉得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如今居然还有人知道这个秘密,还有人记着这件事,还有人偷偷来到这里祭拜,这对于南齐,可不算一件好事。
那边司空昱也爬了起来,拼命拍衣襟上的灰,道:“什么东西!哪来这么多灰!又不像草木灰……”
好在预想中的疼痛也没来,身下柔软,那种柔软的感觉很奇怪,不像是草地的莹润,也不像是泥土的弹性,而是带点细碎和松散的感觉,而且确实也有蓬松的东西飞了起来,扑了三个人一头一脸,压在最底下的容楚鼻子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不过这一点烘烤痕迹,能代表什么含义?
她侧头的动作认真,涂药神情专注,呼吸宁静,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容楚注视着她浓黑鬓发边线条紧致的侧脸,忽然侧头轻轻一吻。
这么危急的情形下,太史阑,居然是闭着眼睛的!
对面并没有想象中守候的军队,甚至连火光都没有,或许人都埋伏在暗处,一旦等他们走上吊桥,便有一场绝路截杀。
两个男人都惊叫,滑扑过去抓她,司空昱的距离稍远,人滑过去的时候,胳膊上衣袖被擦碎,擦出一条尺许长的血痕,容楚则在掠过来的时候,被一枚飞射的琉璃石擦过脖子,也留下一条淡淡血痕,再深点,怕就是血溅三尺。
吊桥之上不比平地,有回旋余地,可以说一旦上了吊桥,四面悬空,一旦对方展开攻势,截断退路,连个自救的机会都没。
“五越是巫蛊盛行之地,这是他们的老本行,只是这一批人更加精通,他们学的术,是根据每个人的体质量身打造,有人善于地底隐匿,有人善于开山搬运,有人善于施毒使蛊,有人善于各种咒术,这样一群人集合在一起,是一支相当强劲的力量,五越之主当时依靠这支军队横扫各国,直到遇上了南齐。”
站定之后太史阑低头一看,原来脚下是一块巨石,生满青苔少有人迹所以很滑,前方就是空谷,空谷之上有一座吊桥,底下的风鼓荡不休,将吊桥吹得不住翻卷。
这座山的山腹地形有点像一个锅,三人从锅的一边把子下去,从另一边把子上行,渐渐看见前头微光,出口窄窄的,是一条半人高的石缝。
太史阑也无所谓,不用拉倒,顺手从瓶子里抠了些乳白色的膏体,对容楚道:“偏头。”
门户一开,康王已经滚了进去,随即他忍痛大笑的声音在门背后响起,“故事好听么!太史阑,后半截让容楚陪你下地狱慢慢讲吧!本王不奉陪了!”
太史阑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唇上,阻止这个无时无刻不想偷香的家伙得寸进尺。
“洞塌了,众人都惊慌起来,好在洞不是全塌,甚至不能算塌,只是有几处地方塌陷了大洞,有些嫌外头吵的人,进入洞深处之后掉了进去,顺着地下道滑不见了,这些滑不见的人当中,有那对文武世家的少年男女,有一直独行进入洞深处的少女的姐姐,还有几个宫中来人。”
太史阑走不了几步,实在觉得难受,脚下全是那种灰,一步一个坑,这得死多少人,才能有这么多灰?万人坑?焚烧过的万人坑?
太史阑撑着容楚的胳膊,小心地爬了起来,忽然摸到一手的湿润粘腻,怔了怔,道:“你受伤了?”
“太史?”容楚不放心地回头看她,她摇摇头,快步上前。
太史阑和容楚都不回答,而上头,果然几乎立刻,地面开始摇晃,大片大片琉璃般的岩层,已经开始碎落,相互撞击,化为尖利的碎石,呼啸飞舞,直刺三人。
他停了停,才道:“她死了。”
“可是这些士兵,现在成为万人坑的骨灰。”太史阑指指地下。
夜色暗昧,月光昏黄,山林都笼罩在黝黝的暗色里,远处松涛起伏的暗影,在浅黑的崖壁上打出深黑的狰狞的影。
司空昱指了指祭坛一角,道:“那里,好像有被烧过的痕迹。”
三个沉浸在故事里各有心思的人,顿时都下意识抬头去看。
容楚和司空昱都没有异议,三人继续前行,走过祭坛的时候,司空昱忽然“咦”了一声。
“没事。”她也轻声道,“总不能一直躺在你身上不起来面对……”
“输了?”
“到老?等你一把老骨头咯人吗?”她淡淡答。
康王忽然用力一跺脚,脚下岩层碎裂,他身子一矮,已经脱离了司空昱架在他脖子上的剑,随即他就地一滚,滚撞在旁边的岩层壁上,轧轧一声微响,那里岩壁忽然翻转——竟然有一重门户!
从石缝里一出来,呼地一阵风扑了出来,掀得太史阑一个踉跄,容楚和司空昱齐齐出手来扶,两手在半空撞上,对看一眼,司空昱冷哼一声,停住不动,容楚含笑,手臂轻轻松松从他手臂上越过,扶住了太史阑。
这真是一种不好的感觉。
司空昱一怒之下把瓶子扔了回去,表示不接受太史阑的假惺惺示好。
康王喘一口气,继续道:“这一幕当时很多人看见,都会心一笑,觉得好事将近,这对男女虽有小难,但因此成就良缘,也算因祸得福。将两人救出后继续向内搜索,救出了那几个宫中来人,最后,找到了那个少女的姐姐……”
太史阑略微想了想,又觉得,就算发现这个线索也没用,天下之大,到哪里去找这么个人?五越虽然不许自由往来于南齐,但多年来边境其实也时有通婚,流入南齐内地,改换身份的五越后裔很多,这要如何去查?
“那天一开始还是晴天,忽然下了雪,还越下越大,山上很冷,大家都拥入洞中,因为洞中平坦,还把马也牵了进来避雪,马嫌冷,不住用蹄子踏地,也不知道是马不断踏地引发震动,还是人太多引发,总之没多久,进洞的人就呼喊起来,说洞塌了。”
要在平时,太史阑就要鄙视这家伙随时不忘占便宜的德行,此刻却听出他语气中的严肃,似乎发生了什么很可怕的事。
“众人急忙出洞寻求救援,雪大,山路难走,人又惊慌迷路,足足走了一日才到山下,又费了一日功夫带人进洞上山寻找,最先找到那对少年男女,在一处下行洞的缝隙里,两人都已经昏迷,紧紧拥抱在一起,少年还保持着用胳膊挡住外头落下的尖利山石的姿势,少女则蜷缩在他怀里。”
离开了那个让人浑身难受的骨灰坑,三人都觉得好受了些,抬头看看,这里的石质又变,坚固发黑,四面不断有鬼火闪动,景物朦胧可见。
呵呵完之后,她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司空昱又瞧了瞧容楚,容楚竟然短促地笑了一下,笑容有点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