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2/2)

首发：~第 26 章

……江来站在车窗外面默然凝视着呆坐的贺心时，心里在想什么呢。她在可怜他，也为他遭遇这样的事情而感到悲伤，不过，那时候她还未生出对贺心那强烈而执迷不悟的爱，既是因为她年纪还太小，也是因为心中对贺心的嫉妒始终挥之不去，他父母都是有钱人，似乎他想要什么都能有。

一开始，察觉到这种令心脏不舒服的感觉，就像风悄然吹进了门缝里，可一旦她意识到风的存在，便忽然间有种狂风骤雨急降，屋子里像是被洪水席卷而过的难堪滋味。

他的脸，在玻璃的另一侧，藏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附近闪烁的警灯，闪烁不停，眼泪在他稚气十足的脸上干涸，江来恍惚间以为自己看见了他的泪痕，可暗淡的光线下，她是不可能看见的。

“你在哭吗？”江来两只手的掌心贴在车窗上，她将脸凑得很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像只受伤的小狗，还未断奶的时候，狗妈妈就倒霉地死掉了。

贺心，贺心。

她在心里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

初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因为眼前这栋豪华的大房子，而由衷感到自卑，虽然年纪还小，放在大人眼中是根本没有自己的内心世界可言的孩子。但油然而生的那种别扭紧张的滋味，是不难分辨的，贺心的家境很富有，而她能来到这里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她爸爸在为贺心的爸爸开车。

可现在这栋房子和她第一次来时没有任何区别，昏暗的夜色下，仍然显得那样高不可攀，她知道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贵，比她所有家人好几年挣到的钱加在一起算都要贵。拿人的生命和死物比较是不对的，但年纪小时，她莫名的不愿意向大人诉说心中困惑，自然也不会有人悉心开解她这些过于高深的烦恼。显然，类似的问题注定要困扰早熟的孩子。

坐在车里的贺心一动不动，许久也未回答她的话。

“不要哭了，我会保护你的。”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江来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句话。

贺心今晚得以活下来，全凭他死在这天晚上的亲姐和母亲。母亲拦在了砍刀面前，为一双儿女赢取逃跑的时间，而姐姐为了把他藏起来，跑到外面，想借此引开歹徒。

他别扭地转过头，好半天才迟疑地望向玻璃窗外的江来，他看见她的眼睛在朦胧的路灯余辉下反射着格外耀眼的光芒，也许这是他的错觉，总之，那一刻，贺心眼中的江来比任何事物都更具真实感，也比任何人都要距离他更近。

他朝江来伸出手，隔着一层玻璃，二人的掌心贴合在一起。

黑暗中，万籁无声。

她仿佛听见了他的心跳，咚咚响。

江来收回自己放在车窗玻璃上的手，握成拳头，藏在腰后，拳头握得越紧，她的脸色越显得柔和，在贺心呆滞了足够长的时间后，他推开车门，走到她面前时，一动不动看了她很久。

“江来，我只有你了。”

沉默之后，是一声近乎撕心裂肺的哭喊，他抱住了江来。

那栋漂亮的大房子，有独立的花园，单是栽种的玫瑰颜色便有五种，铜制喷泉和断臂维纳斯雕像，车库的空间大小可以轻松容纳贺心爸爸名下的五辆豪车。有次江来因为一件小事让贺心妈妈很生气，她就躲在车库里，那是夏天，车库里有冷气，丝毫不闷热，她爬上了其中一辆叫不出名字只知道它很贵的车的车顶，在上面蹦蹦跳跳了两下，也只蹦了两下，因为她突然感到害怕。

不是害怕又一次被贺心妈妈训斥，而是怕自己弄坏了车，要赔钱。

炎热的夏天，一个季度两条裙子，今天洗了明天穿。

小孩子不需要太爱美，专心学习，衣服穿得干净就好，江来妈妈是这样说的。

她两天前才穿过的裙子，两天后又沉闷地套在身上，而贺心妈妈一个下午就换了三条她之前没见过的漂亮新裙子，似乎一条裙子在身上穿了半小时就腻味了。

衣服只要穿着舒服，能换洗就好。

车有多贵，房子有多贵，到底要花多少钱，江来不清楚，每次她从家里离开，来到这里，来见贺心，她走在路上心情总是非常激动。

一切都是那么奢华，一切都十足昂贵。

贺心的身体很冰，抱着她时，让她觉得自己是在触碰一块巨大的冰块，而这时，又突然下起了雨，沙沙响的雨声，不远处交谈的警察，又多了一辆车开了过来。

一辆黑色轿车恰好停在贺心旁边，从里面走出来的男人西装革履，他没说什么，静静地打量着两个小孩。

江来记得这个斯文俊秀的男人，是贺心爸爸的秘书。

秘书撑开一把黑伞，举着为贺心挡雨。

隔着很远说话的警察，在秘书出现后，向他点点头，走向这边。

“把伞给我吧。”江来仰着头。

于是她接过黑伞，另一只手则拉住贺心的手，把他往花园那边带。

身后传来大人刻意压低音量的交谈，她断断续续听到几个词语。

“准备犯下灭门案……本来也要抓进去……没找到犯案嫌疑人……”

贺心甩开了她的手，以他最快的速度往前跑。

等他体力不支，停下来，江来才慢悠悠追过去，眼见他一拳捶在地上，双膝跪地，五官扭曲,狼狈而难看，嚎哭，拿拳头捶地，哭声渐弱，开始打嗝，哽咽抽泣，就像他之前最喜欢的玩具坏掉后，冲着佣人闹脾气那样，但挥拳的力道凶狠许多，不再轻飘飘的，她再一次拉住他的手，并用双手的掌心紧紧合拢，包住他红肿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