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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71章 问询
如今这世道，被家族除名驱逐就如同获判死罪，下场及其惨，这一下震慑了全族，再没人敢对这位寡居的年轻三奶奶露出丝毫不敬。
顾十八娘将切刀刷子等装进药框，蹲下来背起来，有些摇晃。小伙计忙伸手扶了下药框，一面将脚下的菊花筛递给她。
一口气跑过了一条街，顾十八娘才停下脚，扶着街边的树喘气，她的心还在怦怦地跳，汗水湿了里衣。
说起来她的年纪虽然轻，但族中没人敢小瞧她，虽然背后有人免不得嚼舌头，但当着面半点心思也不敢露，据说当年曾有不着调的族中浪荡子弟心怀不轨，言语有些冒犯，三奶奶还没说什么，族长就带着族中掌权七人立刻将那子弟驱逐顾家，连带他们一家人都被赶走，从族谱除名。
“十八小姐慢点。”婢子先下了车，撑着伞然后小心地扶着她。
“哦？”山羊胡打量她一眼，贫家女儿出来做工不算什么稀罕事，他们药棚就有不少姑娘媳妇婆子，做些药材净制的小工。
山羊胡笑了笑，听这小姑娘的语气难不成他们需要什么她就会什么？
雪已经在他们身上披上薄薄的一层，二人的头上如同带了白色兜帽。
风吹得顺和堂的幌子唰唰作响，有两个小伙计缩着头袖着手跑出来，将幌子摘下来，似乎察觉得到注视的目光，其中一个扭头向这边看过来。
一个山羊胡的中年人靠在柜台上一面嗑瓜子一面看伙计们忙碌。
“三奶奶说天不好，小姐你又拿了这些东西，快上车，送你回去。”小婢子接着说道，说着话往身后指了指。
按照小伙计的指点，顾十八娘来到大有生药棚，这是一个三间大小的门店，不时有伙计扛着背着抬着麻袋进进出出。
好人家家里哪里舍得让自家女儿出来做工，但凡出来的，都是家里条件不好的。
看到小姑娘脸上瞬时的黯然，山羊胡知道她明白了，心里有些歉意也有些惊讶。
刘公书载，诸药锉时，须要得法，或微水渗，或略火攻。
雪片已经撒絮般地下起来了，顾十八娘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略微出神，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转头一看，见从一旁的上马石后怯生生地站出来两个人。
见他给自己道歉，顾十八娘有些意外也有些高兴，这至少证明眼前这个人是尊重她的。
回去的路上，她犹豫再三，还是慢慢地走到药行街口，站在一棵大树后静静地看着顺和堂。
“大叔还有什么吩咐？”顾十八娘问道。
三年后，顾嶦去世，二十岁的黄世英成了寡妇，如今已经七年过去了，老族长死后，她就成了顾家族里辈分最高的人。
“小娘子怎么了？”
他们做生意的不得以貌取人，这是最基本的规矩。
那姑娘施礼自我介绍道：“十八小姐不认得我？婢子是三奶奶家的，那日见过的……”
没错，这才是顺和堂应有的命运，既然命中是我保住了它，现在沈家的命运里没有了我，那么顺和堂自然也就保不住了，所以就不能再挂上沈氏的名号！
这些顾十八娘简单的了解，要是再细分的话，还可以有山货、中药、切药、丸散等等划分。
顾十八娘深吸了几口气，浑身充满了莫名的力量，脚下的步子变得轻快而坚定。
从大牌坊下过去，没有向四周多看一眼，就直奔西边而去，从几个采药人手里买了些天麻，以及炮制药材的基本工具，她今日带出来的钱就用完了。
“这小姑娘怎么了？”
婢子一笑说声十八小姐客气了，又说一定带到，便没再多说坐上马车走了。
“这是奴婢们坐的马车，请十八小姐将就一下，”婢子笑道，一面给她递上一个手炉，“小姐暖暖手……”
三奶奶名叫黄世英，汴京望族出身，不过那是曾经，当初大金突袭南下，大周大军溃败，上京失守，皇室贵族权贵们纷纷南逃，那一场浩劫，毁去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望族，很不幸，黄家就在这三分之一之中。
这些也只有在大的州府才有这样的分化，对于那些小地方，能有药行和药铺区分就不错了。
“小娘子是要自己炮制药材……”卖工具的小伙计和善地问道：“自己用？”
看到山羊胡的表情，顾十八娘不由自我嘲笑一下，看来自己又想多了，人家不过是随口开玩笑呢。
“是什么？”顾十八娘忙又高兴起来。
这小姑娘真的会炮制药材？山羊胡有些信了，面上旋即有些尴尬。
“我来吧。”顾十八娘笑道，一面看那婢子，“替我谢谢三奶奶。”
流落江南的世家小姐，机缘巧合说了一门亲事，嫁了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丈夫做填房，这个丈夫就是顾家族长顾岐的胞弟，也就是现任族长顾长春的亲叔叔，顾嶦，时年新郎刚过了六十大寿。
“喏，不远……”小伙计伸手一指，“大有生……听说他们的急需大量出货，偏人手不够。”
“多谢。”顾十八娘说道。
蟾酥，又称蛤蟆浆，顾名思义，取的是蛤蟆分泌物，有毒。
“多谢大叔。”顾十八娘展颜笑了，再一次道谢。
药棚是真正的炮制行当，顾十八娘不由点点头，很值得去看看。
看到这小姑娘眼角又浮上笑意，山羊胡松口气，他的目光落在小姑娘的手上，一眼看出这真的是一双炮制师傅的手。
韶华正当的女子，永是一身素衣，不施粉黛不配朱钗，除非应族内掌权人请求，轻易不过问族中之事，每日只是闭门在家读书写字，三十未到已然有离世孤老的迹象。
车夫将她的药筐拎着要送进门。
这山羊胡口中所说的水渗监工，应该就是查看那些需要先水净制的药材是否净制得合格。
她不由自嘲一笑，怕什么，现在的她可不是他们被扫地出门的大少奶奶，现在的她与他们毫无干系。
这小姑娘察言观色反应很灵敏。
“哎，有了。”山羊胡想起一事，唤住她，要说话又有点迟疑。
她咬住了下唇，许久才平复下来，理了理思绪，又看了看方向才再次向九堂街去了。
“卖净药材吗？”小伙计问道，倒不觉得很稀奇。
她怎么走到那里去了，怎么走到那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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