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沉舟侧畔千帆过(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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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处，她语气一滞，随即透着一丝嘲讽：“他会接我回去的。所须不过是我给他一个台阶。可即便我不给。他最终也会接我回去的。倒不是因为感情。也不是因为谁离不开谁。而是因为面子。天子的面子，比天大。宫里可以死一个生病的贵妃，却不能有一个负气归返私宅的贵妃。更不能有一个为天子所弃的贵妃。因为那是天子巧取豪夺来的。他又怎能让世人非议他看错了人呢？”

外面闪过一丝几乎不可闻的细碎的声响，刘一手知道，那是杨家人，对自己这个说客与贵妃的谈话的督视，显然，安排的人，胆识有点小了，听到贵妃这有些大不敬的话，被吓的露出了痕迹。

贵妃果然怒了，从桌上抄起一个香炉，也不管里面的香还在燃着，便朝那发出声音的轩窗一角狠狠砸去。

接着，自然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贵妃出手伤了人，自己却气的好一顿痛哭。

刘一手陪着，看着下人们又鱼贯入内，侍候着净手洁面，又是奉茶，又是上点心，又是重新置了香炉，燃了熏香。

那份小心翼翼的奉承劲儿，也真是为难。

刘一手始终很是安静，她在仔细思忖着贵妃的字字句句。

杨家人只听到了她们担心的、会给自己招祸的“不敬”之言，却未发觉贵妃竟然已做好了让自己病死的心理准备。由此可见，贵妃的娇奢、先前对兄姐族人的纵容，种种的荒唐与逾越，怕都是一种抗争吧。

如此，也太过惊世骇俗了。

刘一手此刻竟然有些同情贵妃，于是，当室内复又只她二人时，她十分失智的脱口而出：“你想不想见见他们？”

贵妃怔忡了一瞬，急抓着刘一手的衣袖：“谁？”

刘一手压低声音：“你的儿子和女儿。”

说这句话的时候，刘一手便狠了心，哪怕为此搭上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此刻，她也很想做这件事。

贵妃瞪大眼睛看着刘一手，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不至于当场晕过去，她的手紧攥着刘一手，攥得她生疼、生疼的。

渐渐的，那双极好看的眼中浸了泪，却失心疯似地笑了起来。

随即，紧紧的，拥住了刘一手。

“你是个好孩子，聪慧、善良。这两点集于一身，便是上天的厚赐。你要珍惜。万万不必为我这样的人，弃了你的聪慧，而你的善良，亦更不需要对我。”贵妃在刘一手耳畔低语： “你这个提议和行为，会让很多人担上风险，甚至送命。虽然我心里很想，但我不能允许你这样做。”

终于，她推开了刘一手。

缓了片刻，而后，清冷的声音响起：“罢了。我这就回宫去吧，也省的留在外面，给人麻烦。”

说着，贵妃便唤人呈上剪刀，虽然侍从万分惊恐，但在贵妃的坚持下，还是如她所愿。却有几个壮婆子围在两侧待命。

贵妃苦笑，“放心，我没想寻死。”

而后，捋出一段发尾，用剪子剪了下来，而后交给刘一手。

“拿去，让杨钊的人送入宫中，就说是我呈给陛下的心意。”

事情终于按所有人期盼的那样，一场风波以贵妃的主动示好而化于无形。

“及夜，力士伏奏请迎贵妃归院，遂开禁门而入，此后，自是恩遇愈隆。”

差事办妥，刘一手心情低落的走在路上，看着高大的宫墙，华美的宫殿，满心凄然。

世人都道妲己祸国。可是谁又问过妲己这是否是她想要的人生呢？又是谁把她变成如此的呢？盛世需要女人来点缀，乱世又需要女人来挡罪，这便是她们的无奈吧。

那样聪明而通透的贵妃。如果没有两个孩子的牵绊。恐怕她不会屈从。甚至一定会走出别样的人生。只是。她是个母亲。就好像当年。刘一手的母亲，嫁给那个人渣继父一样。看似是她自己的选择，却是无从选择。

刘一手在心底为贵妃悲哀，对这个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女人，生出无限的怜惜与同情。

刘一手甚至不敢想象，若是自己身处贵妃的处境，能否有比她更好的选择。

自然，没有结果也没有如果。

幸而，此生虽为草芥，却可以有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