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的血》04(1/1)

首发：~《蔡家的血》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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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国庆，四表叔28岁，在这一年，他终于结婚了，可惜当时我已经上大学了，所以就没赶上喝他的喜酒。也正是在这一年，四表叔成为了区里与市里的政协委员，当年舅爷爷曾经担任过市政协副主席，他没想到四表叔会以这种身份重新进入他曾经工作过的机关。现在的四表叔再也没人叫他蔡四儿了，大家都称呼他蔡四爷。

四表叔的媳妇四表婶是他自己找的，是一个到他厂子里实习的女大学生。在此前家里也介绍了几个，他都不满意。对于这个四表婶，大家都觉得四表叔要么还没忘记当年那个女大学生，要么就是因为学历自卑而一定要娶一个女大学生。反正现在大家包括舅爷爷舅奶奶已经很少管四表叔生活生意上的决定了，只要他平安开心就行。

在婚礼上，我们发现四表叔的身高才到四表婶的肩膀处。一个高个妻子，一个矮个丈夫，一个苗条纤细，一个矮小腰圆，他们站在一起，很像刚刚流入内地的台湾漫画家朱德庸笔下的漫画。

我妈妈还想跟做医生的大表姑唠叨几句，结果发现在蔡家人眼里，四表叔才是最好的，根本不是他配不上四表婶，而是四表婶配不上她。我妈妈闻言不禁摇了摇头，她说：“老四媳妇要比老四小六岁吧？还是一个全国重点的大学生呢！”大表姑则笑道：“嫂子，你是真不了解我弟弟娶这个媳妇花了多少钱呀。除了二十万块彩礼，老四还给她农村的弟弟在买了一套八十平米的楼房，一辆拉货拉人两用的皮卡。再加上金银首饰，里里外外至少花了五十万啊！她有什么资格摆少奶奶的谱。说是大学毕业，她现在这个样子除了给自己卖了个好价钱外，大学学的东西就算喂到狗肚子里了……”在1996年二十万彩礼的确不是一笔小数，房子还不太值钱，但皮卡可是件奢侈品，大表姑已经是市医院的骨干医生了，正式工资也不过八百多块，更别提很多下岗工人连一二百的下岗工资都要拖欠好几个月，这个彩礼数额足以轰动当时的。

结了婚的四表叔对四表婶表现出了一种复杂的心态，一方面四表叔的大男子主义非常强烈，他每次都口口声称：他可以不听舅爷爷舅奶奶的话，但四表婶却必须事事孝顺他爸妈，必须做家务、洗衣做饭，必须如舅奶奶一样始终任劳任怨地操持家务、照顾一家老小。但另一方面却又在家里雇了多达三名保姆，四表婶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反而平时逛街买衣服首饰花钱特大方。

在四表叔结婚不久，就开始与外面的女人传出过各种各样的花边新闻。当我爸妈劝他别在外面沾花惹草时，我却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脸，似乎他这样有钱有地位的男人如果在外面没女人就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儿。更令人不可理喻的是每当四表叔的绯闻传到四表婶耳朵里时，四表婶反而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甚至故意当着说这话人面半真半假地说：“当今社会，男人越优秀，越会遇到不要脸女人的纠缠。谁让守礼太优秀了啊，不糟这些苍蝇才奇怪。既然嫁给守礼，我就早预料到会有这种事儿发生。我相信我们家守礼，如果有那个女人敢闹得我们老蔡家门口，我会对她说：要不你进来给守礼做小，还能替我分担点照顾公婆的责任，反正这事儿我们家又没吃亏。”

四表婶的言谈举止令那些知道她大学生身份的人很是诧异，然而一次听我妈妈讲：四表叔四表婶都结婚好几年了，还没有孩子，而作为医生的大表姑也从来没说过四表婶什么，更别提我舅爷爷舅奶奶了。我妈妈跟我爸爸猜测，一定是四表叔有问题，否则四表婶没怀孕，就算舅爷爷舅奶奶不说话，外面难道也没人抱着孩子来蔡家来闹。她觉得这些所谓绯闻一定有问题？

不管我妈妈猜测是真是假的，一连几年四表叔不管在外面是如何的彩旗飘飘，但家里却跟我四表婶关系很好。四表婶典范地给我们演示了如何里里外外做个贤妻，如何维护着蔡家的脸面和尊严。而四表叔唯一可做的就是在花钱上以及照顾娘家上，从来没限制过四表婶，以致于家里表现得很孝顺的四表婶在外面花起钱来就像脱缰的野马般不可控制。

1999年八月份暑假的一个中午，当大表姑二表婶四表婶据说陪着已经七十多的舅爷爷舅奶奶去了上海旅游不久，一辆尖锐鸣叫的救护车开进了蔡家别墅大院，四表叔被众人抬了出来。是家里保姆给120打了急救电话。四表叔到底出了什么事，很快就闹得满城风雨，人们纷纷传：四表叔因为跟人争女人被人雇凶打了，还有人说因为被某个女明星给甩了想不开自杀了……

七月份我刚刚研究生毕业回到的市中检工作，我爸爸就打电话让我去市二院看一下我四表叔。我没见到四表叔，只见到了匆匆赶回来的大表姑，但她不肯告诉我四表叔得了什么病，也以四表叔病情严重为理由拒绝了我进去探望，我只得放下水果回了家。

三十多天后，四表叔才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二表婶四表婶也才不急不忙地陪着舅爷爷舅奶奶从上海回来。但他们马上就召开了一个家庭宴会，邀请我们一家还有许多亲戚参加。

在家庭的宴会上，四表叔四表婶都出席了，我觉得这就是他们蔡家欲盖弥彰给外人看的，只是要告诉我们，蔡家一切都很好。

但在我这个“外人”的眼里，四表叔脸色仍然很白、身子虚弱，精神也不太好，表现得很沉默、木讷。我妈妈回家后跟我爸爸讲，她还发现四表叔的左手腕上虽然专门戴了一块瑞士手表，但仍然可见两三道暗白色的伤痕，这个一定是伤口缝线后才拆除留下的疤。与此同时，我们还发现才比我大两岁的四表婶似乎一下子比她大十多岁的大表姑显得还老。

“守礼呀，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餐桌上，妈妈忍不住将四表叔偷偷拉到一边。四表叔似乎强忍着什么，但却坚定声硬地说道：“嫂子你什么都不要劝我了。这日子能过就过……”一句话将我妈妈怼得哑口无言。

当我们都觉得四表叔四表婶的日子快过不下去的时候，两个月后令我们大家始料不及的是，四表婶居然传出了怀孕的消息。自从确认这个消息后，不仅学医的大表姑也三天两头回到娘家观察四表婶的身体情况。已经年近古稀的舅爷爷、舅奶奶将大表姑和四表叔召集起来，数次召开家庭会议。与往常一样，大表婶、二表婶这些蔡家的儿媳妇不在参会人员之列。甚至连当事人四表婶都不在参会人员中。

按照的老理儿，孕妇在头三个月内要尽量待在家里，不轻易外出抛头露面。在舅奶奶的严格要求下，四表婶不仅头三个月一直到生孩子前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中，她把时间都用来照顾肚子里的孩子上。有时候又担心她在家里闷坏了，舅爷爷舅奶奶就让工人在别墅的花园里种满了花花草草，四表叔有时也干一些活儿，再不对四表婶说什么孝顺、任劳任怨的花了，那段日子家人、外人都发现四表叔四表婶心情好了很多，人也更精神了，也不再乱花钱了。

在亲人们无微不至的关心下，四表叔和四表婶快乐地等待着孩子的降生。怀孕后的四表婶害口害得厉害，有一段时间，她特别喜欢吃酸的，尤其能把人酸倒牙的青杏成了她的最爱。往北二十多里的山上有许多野杏树，四表叔特意开车采了十多斤青杏回来，据说这些青杏都是四表叔爬树摘的。

而从那以后，有关四表叔的一切绯闻也消失不见了，很多人此时才恍然大悟，而我也不得不再次佩服我妈妈的先见之明。唯一不能理解的是四表叔三个月前为什么自杀？我想问我妈妈，结果我妈妈拍了我肩膀一下，叫我别乱打听。

孩子生下来后，二表弟全由已经七十的舅爷爷舅奶奶一手负责，四表叔家里又雇了三个保姆专门负责照顾孩子与四表婶。蔡家总计六个保姆，慢一点都抢不着活儿干。四表婶这个母亲则像个外人似的，对二表弟蔡恒的吃喝拉撒等一应事务全然插不上手。

四表婶并不计较照顾孩子的权力被人给剥夺了。相反地，她将自己的精力投入到她所钟爱的花花草草上面。在度过了月子后，她将全部的关注都放在了花园的打理上。经过她的悉心呵护，整个花园充满了生机和活力。芍药绽放出明亮的黄色，薄荷则呈现出浓绿的颜色，大丽花散发出鲜艳的红色，而美人蕉展现出浓郁的粉红色。四表婶培养出了一片花海，在别人都忙碌的时候，四表婶就坐在花园中各种颜色的花朵之间品茗、赏月，细细品味着花香的气息。

2001年的春节正逢二表弟蔡恒“百岁”的日子，四表叔大摆宴席，整个过程可令亲戚朋友们开了眼。

整个宴会是在四表叔刚刚竣工的城郊别墅中举办的，四表叔令工人别墅前占地近千平的院子里搭起了东北传统的军绿色帆布大棚，摆了上百桌流水席。

整个寿礼来宾除了亲戚，主要有两大批人，一批是舅爷爷大表叔二表叔大表姑这方面的官场人物，另一批是四表叔生意方面的伙伴。

整个席面，四表叔的气场明显压过了大表叔区税务局副局长的官威，他当年的自卑现在一点也没有了，渐渐发福的肚子甚至将矮小的身材感也给压了下去。此时的，人们观念正在转变中，有钱才是王道，四表叔再也没有当年没如三个兄姐那些上过大学的自卑感了。

甚至跟别人吹嘘说：“虽然我没上过大学，但孩子他妈是大学生啊！我手下现在也有好几个大学毕业的，也不得给我这个初中生打工……孩子吗？当然以后要上大学，必须上大学！要像他伯伯姑姑一样才行！”此时的四表叔意气风发，这话落在我的耳朵中，就是一个乡下暴发户似的在那里得瑟。“我呀！别人吃不了我这样的苦，你们也就别总想着发财，我吃的苦比你们几辈子吃得都多。我也不想让我儿子再吃我这个苦了。我已经吃了两辈子的苦了，我儿子要吃的苦，我已经替他吃完了，他以后就是享福，要把他爹没享受的福都补回来才行！”

用我爸爸的话说，四表叔自从做生意挣了大钱后，一下子就显现出了暴发户的嘴脸，全然没有了以前在几个哥哥姐姐那里因为学历低的自卑感了。好几次，爸爸妈妈去看望舅爷爷舅奶奶时会偶遇四表叔与一帮男男女女坐在花园里烤串喝酒，招呼自己的哥哥就如同招呼手下一样。

二表叔曾经对我爸感叹说四表叔完全变了，在旁边听到的我妈则针锋相对地说：“你们老蔡家几个哥哥姐姐，以前谁真正看得起老四？都将他当成一个累赘，一个败家子。老四从受了多少苦，上不了学难道是他的错。那些压抑的日子，现在释放出来也挺好!”二表叔有些尴尬，从此后很少再跟别人至是在我爸面前从来不提四表叔的事儿，甚至都很少跟四表叔一起出现，对四表叔的儿子也表现得不是很热心。

但我妈妈说：其实，你二表叔对你两个表弟都很重视，早就为他们设计好了以后求学的路。现在不热情是为了怕他们以后不怕他。你二表叔只有一个女儿，一直想要一个儿子，但现在计划生育了，不敢啊！

后来，我发现的确如此，在蔡家三个跟我同代的弟弟妹妹的学习中，还是我二表叔起的作用最大，特别是二表弟不是很聪明再加上长辈的溺爱，小学成绩一般，楞是让二表叔在初中给管过来了。反而是二表婶有时候对二表叔对小侄子管得太严生着闷气，但大家又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明明她的女儿能上重点高中后来又考进了211大学也是二表叔这样管过来的啊。可能纯粹是因为三个妯娌只有自己生的不是儿子的原因吧！

又过了几年，也就是2011年、2014年，我舅爷爷舅奶奶先后去世。虽然刚过八十高龄，但也算是看着四个孩子事业有成，安心而去。当然这两次葬礼，四表叔给我的感觉就是更加的有钱了，也更加的专横跋扈了，只有当四表婶说他的时候，他才会像个弟弟似的乖乖听话。这令我爸妈都表示惊奇，看来经过十多年的磨合，两个人真正成了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