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25章 第25章 又香又肥的好饵料。
他实在是一点旧情也不讲,金娘娘的心都凉了。脸色因天色阴沉更显得晦暗,连唇上的口脂也仿佛忽然褪去了颜色,嘴唇无措地翕动着,喃喃嗫嚅:“万岁爷……万岁爷……”
如约心里着急,同情金娘娘的狼狈,更担心和杨稳的计划被打乱。逼急了,不得不开口替金娘娘争取,“万岁爷,我们娘娘是真心实意来礼佛的。这两天一直在英华殿帮忙,昨儿还因劳累晕厥了,宜安太妃是亲眼见到的。万岁爷大量,菩萨慈悲,就算外面庙宇,也大开方便之门,从不将人拒之门外,还请万岁爷放恩典,容我们娘娘沾染些福泽。娘娘这阵子身上总是不适,能侍奉在佛前,有佛祖保佑,也许慢慢就好起来了。”
金娘娘顿觉安慰,搭在她小臂上的手暗暗紧了紧,示意她说得好。
话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也算是尽了力,万岁爷要是再不容情,那也是没办法,只好算了。
也不知到底是这番话有理有据,说动了皇帝,还是说话的人在皇帝面前有分量,总之皇帝改变了心意,面色虽依旧不善,但言辞却松动了,“也罢,既然有这份心,那就留下吧。”
金娘娘大喜过望,忙向皇帝纳福,“谢万岁爷。”
皇帝没有多言,由殿里侍奉香火的太监引领着,上大佛前进香叩拜去了。
金娘娘舒了口气,脸上留下笑意的残骸,看上去尴尬又惨淡。退进梢间里,人也没了精气神,垂着头道:“皇上不待见我了,他眼神里有厌恶,我看见了。”
其实喜不喜欢,一眼就能分辨出来。金娘娘觉得自己成了昨日黄花,被丢弃在了一旁,往日的荣光,也许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但好在她作过一个正确的决定,就是把魏如约调到了身边。偏头瞧她一眼,这丫头如今是香饽饽,在余崖岸跟前有面子,在皇上面前也得脸。至于究竟是为什么呢,也许就因为长得漂亮,得到了诸多便利吧!
金娘娘暗暗腹诽,其实看久了,这张脸无非也就那样。不过是人有些小手艺、有些小才情,加上办事踏实、态度谦逊、人缘很好……
唉,全加在一块儿,男人要是还看不上,准是瞎了眼。
所以她确实是块又香又肥的好饵料,金娘娘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姑娘,要不咱们拜把子吧。”
如约吓了一跳,“娘娘,您哪儿不舒服吗?”
赤裸裸的拉拢着实太不遮掩了,难怪她像见鬼似的看着她。
金娘娘回过神来,难堪地摸了摸额角,“啧……我还真有些不舒服……泛酸水,头晕。说真的,咱们人是留下了,但万岁爷不愿意看见我。我戳在他眼窝子里,别又惹他不痛快,回头当着菩萨训诫我,我在菩萨跟前也没面子。我想了想,要不还是你替我吧,候在他身边,他念完一页,你就给他翻一页。再不时问问他渴不渴,戌时之后给他预备茶点。”
如约听她指派,觉得喘不过气来,“娘娘往年就是这样陪万岁爷礼佛的吗?”
金娘娘说可不是,“不过常是没到戌时,就被他轰回永寿宫了。”
这算是解释了皇帝刚才那句“清净”,背后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深意。
如约笑了笑,弯腰替金娘娘抻抻刚才擦拭过的裙裾,好言道:“奴婢是下人,没法子像娘娘一样在万岁爷跟前侍奉,这不合规矩。不过奴婢可以在禅房外伺候茶水,娘娘身上不好尽可歇着,奴婢是娘娘的人,替娘娘侍奉,就算娘娘尽过心了。”
金娘娘点头,“打现在起,我就在梢间读经书,不出去了,一切都交给你。”
如约心里明白金娘娘在打什么算盘,侍奉皇帝诵经礼佛是明面上的意思,背后的深意,恐怕更是希望她能侍奉枕席。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可拒绝的。她装作不知情,大包大揽地应承下来,“娘娘放心,奴婢一定谨慎当差,不给娘娘惹祸。”
把金娘娘安顿好,她从梢间退出来,经过西次间时,目光在角落里摆放的佛龛上停留了片刻——
这时杨稳应当就藏身其中吧!他们都是蝼蚁一样的人,没有高明的手段搅动风云,只有这种简单直接,以命相搏的笨办法。但愿运气好,能了却心愿,小人物有时候也能办大事,早前高祖和晋阳王争抢帝位,晋阳王那样战功赫赫的大将军王,还不是被厨子刺杀,死在的小厅堂里。只要运气够好,他们也可以的。
紧紧扣住手上的茶盘,她沉住气,走到了东次间门外。
天将要暗了,佛堂里点起了通臂巨烛,照得内外一片辉煌。皇帝就站在那片辉煌里,低头翻看案上的佛经,指尖轻轻翻过一页,真真养尊处优的手,骨肉均匀,白净如玉。谁能想到这样的一双手,曾经沾染过那么多鲜血和人命。
如约轻吸了口气,低声对门前的章回道:“师父,娘娘预备了雪梨菱角汤,让奴婢给万岁爷送来。”
章回伸手接过来,自然不会立时送到皇帝面前,搁在一旁拿银针试了又试,方才向皇帝回禀。
皇帝不领情,抬指一摆,东西给撤了下去。不过视线却停在她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玩味,偏头道:“章总管曾说你胆子大,朕早前不信,刚才听你说了那番话,才觉得你确实是个不知进退的愣头青。”
这可不是赞美,如约忙躬了躬腰,“奴婢见过娘娘的辛苦,也明白娘娘的心。娘娘只是想讨万岁爷一个好儿,请万岁爷明鉴。”
“那眼下人呢?”皇帝道,“找地方躲清净去了,把活儿交给你,让你在御前听令?”
如约有点答不上来了,暗想帝王心果然不可测。明明一再想遣退金娘娘,结果发现人不在跟前,又开始挑眼,百般地不称意。
但是这会儿让金娘娘过来侍奉,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她得想法子搪塞过去,便道:“娘娘在梢间歇着,这两日劳累,身上不大好,今儿赶着来英华殿,也是强撑了病体。”
皇帝讥嘲地调开了视线,“不是身上不好,是心里不舒坦。你们侍奉左右的人,也要寻机会劝解着点儿,让她心胸开阔些。不问人间事,才是人间无事人。她的根在紫禁城,外面那些闲事少管,别给自己添不自在。”
所以帝王之爱就是这样吧,即便是亲近过的人,到了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说撂下也就撂下了。
如约俯身说是,“奴婢记下了,一定转达娘娘。”
皇帝垂下手,指尖一勾,把经书合了起来。
外面正是暮色四合的时候,趁着入夜前还有一点微光,他负手踱出了次间。经过她面前,淡淡扔了句:“跟着来。”
如约茫然看了章回一眼,见章回朝她使眼色,忙快步跟了上去。
英华殿前的院子里种了几棵菩提树,因年头长了,长得枝繁叶茂,站在底下,颇有不见天日之感。
皇帝绕着树,缓缓转了一圈,边走边道:“朕小时候喜欢来这里,还爱爬上树。但这棵树太高了,上去就下不来,要是敢跳,没人在底下接着,会摔断骨头,弄丢小命。”顿了顿问,“你见过这棵树结的籽吗?”
如约说没有,“奴婢进宫不多久,这回是跟着娘娘,才得机会上这儿来。”
皇帝仰着头,目光落在婆娑的枝叶上。廊下的灯光勾勒出他的轮廓,眉眼深浓,鼻梁挺直,就连侧影都无懈可击。
他说起这棵树的来历,淡薄的嗓音像个替闺中女孩儿授课的西席,循循善诱,不见棱角,“相传这树是高祖明章皇后亲手栽种的,结出的菩提子上有五根金线,称作多宝珠。”边说边指给她看,“看叶子底下……果实不在花蒂,而藏于叶片背面。悄悄结出一串,一柄挂十珠,颗颗莹亮饱满,历代的宫人和官员,都以得之为荣。”
如约顺着他的指引,也跟着仰头张望,可惜什么都没看见,“菩提树六月开花,深秋叶子掉落后才出果子。奴婢以前也有过两串菩提子,不过都是寻常珠子,没见过长金线的。”
然后皇帝扬了杨袖,把手里正盘弄的手串扔了过去。
如约没提防,手忙脚乱接住了。托在掌心看,沾染着皇帝体温的菩提子,珠身光滑泛出脆润的光。凑近了仔细端详两眼,才从分瓣的相接处看见了细微的丝缕,恍然道:“果真和南方产的不一样,个头小一些,色泽也更金黄。”
再双手承托着,把念珠递还回去,皇帝却没有接。
她不明所以,又转头瞧章回。章回掖着两手,眼观鼻鼻观心,“御用的东西,是不叫底下人随便触碰的。万岁爷赏了姑娘,姑娘赶紧谢恩吧。”
原来是弄脏了,便弃之如敝履了。但这御用物件之于宫人,应当是天大的恩惠,不容她说不要。于是忙依着章回的话,很虔诚地向皇帝行了个礼。
皇帝对她的拜谢不屑一顾,散淡地转开身,抬手触了触悬挂在叶片后的小小豆荚。
这荚子刚生不久,里面的菩提还没成型,摸上去空空的。皇帝的指尖细捻,用最闲散的语调,说出了最令人惊惶的话。
“宫人虽受制于人,却要懂得审时度势。大邺朝自开国起,后宫就不得干政,宫人和外朝官员勾连更是大忌,稍有不慎,就会落个砍头杖毙的下场。朕听说,你前几日去了锦衣卫衙门,打探锦衣卫传唤金阁老的内情,有这回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