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21章 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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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田新政由中书省拟定、紫宸殿中天子盖章、尚书省颁布天下的那一日,谢遥正在大理寺中为三审结束的死刑案盖章,萧庭榕和贺安在侍御史的廨房中刚刚整理好了三年前的扬州户籍正在写着折子,宋渝在集贤院捧着一堆史卷走来走去的假作忙碌,赵乐怡在风月楼门口装不在意的等着某块石头下值来送她回家,琼玉在望月楼一边抚琴一边听着徐望侃侃而谈他的江湖故事,远在荆州的刘适正不可置信的读着驿站送来的京中故人手笔之信。zicuixuan
一切仿佛岁月静好,直到那平地惊雷一般的圣旨颁下。
占田荫田制废除,农户以佃农之间五年一选的邻、里、党三长管辖,三长直属州府,再没有地方世家什么事了。
而作为补偿,九品十八级官员按原来的荫田额折成银子,从国库中拨出,此后每年秋税入库时便一并赏赐。
说白了,就是折现,用皇帝的名义每年赏一笔奖金。各大世家银子是不会断了的,民户和地方势力却是收归国有了。说是收归国有却又不全对,只因三长由当地佃农选出,虽是州府治下,却是妥妥的民众势力。
通往内皇城的宫门前已经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堆世家官员,人人一把眼泪鼻涕的说着什么祖宗之礼不可废,甚至有人连郑文襄公的名头也搬了出来。
郑文襄公的嫡系徒孙这时却是站在了紫宸殿前,手中拿着小本本在把现场“谏臣”的名字品秩、一举一动都记了下来。
一边记着,还在一边“好言相劝”:“诸位请看,这儿可有谢家、陆家或者郑家中人?”
政事堂的宰相正是太傅录尚书事谢钧、在没有中书令楚桓的世界里的中书省之首陆侍郎,和郑文襄公长孙、门下省的郑侍郎。
高门出身的世家官员们自是连理也懒得理她。韩昭却是毫不介意,自顾自的说着:“新制自中书省出,乃是利国惠民之政,这也是经过相公们同意了的,诸位又何苦在这里博御史台参你们一本?”
有人冷哼:“黄口小儿,一朝得志。”
韩昭在小本本上又记上了一笔。
就在此时,内皇城的宫门又开了,出来的却是侍御史韩昭巡察扬州、大理少卿谢遥审理扬州刺史府一案的旨意,连同一行人等的通关文书。
韩昭收起了小本本:“不和你们说了,韩某还要入宫辞行。”
然后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走进了宫门。
皇帝一如既往的在紫宸殿处理政务,传她进殿之时刚刚合上了一本奏折。
韩昭规规矩矩的行了君臣之礼:“臣侍御史韩昭参见陛下。”
皇帝摆手,笑道:“韩侍御不必多礼,赐座。”
韩昭抬首看向座上天子,今日他还是那一身玄色盘龙常服,可她怎么觉得这身衣裳比上次单独面圣时的那一身更耀眼了,盘踞的金龙更是张牙舞爪,仿佛要从云锦中一跃而起一般。
不禁叹道:“陛下今日容光焕发,真龙天子终于一飞冲天。”
皇帝的心情可是好得没话说,也毫不掩饰那张扬的笑意:“新政能否行之有效,还得靠韩卿的双腿替朕走走、双眼替朕看看。”
韩昭也做出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削世家望族而还地方大权于朝廷,也是臣入仕之所愿,臣此行扬州自当为陛下鞠躬尽瘁。”
“好!”皇帝眸中精光一闪,忽然敛了笑意,浑厚的声音沉了下来:“只是这扬州一行尚有一大隐患,韩卿可知是什么?”
韩昭托腮作沉思状,不语。
皇帝低笑道:“朕知太傅是韩卿的座主,谢少卿又曾经与你在大理寺共事过,可无论是师徒之情,还是同侪之谊,都跨不过门第二字。”
皇帝的目光仿佛要把她看穿似的,韩昭却是不慌不忙,静静的看着他那精湛的演出。
“政事堂那些人派谢少卿审理扬州一案,朕为了新政下达不得不遂了他们的意——可他们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都道朕不知道么?”皇帝冷笑,忽然之间又换上了一副温和真挚的表情。“此行下扬州的一行人中,朕只信得过韩卿了。”
果然,龙椅上的这位对谢氏父子的百般倚重和纵容,都不过是捧杀的第一步罢了。皇帝根本信不过谢家,却不得不对政事堂的相公们和代表大越望族之首的谢氏妥协——但这并不代表皇帝愿意一直容忍姓谢的人对他的江山社稷作出影响,哪怕是正面的影响。
而在他的眼中,自己寒门出身,经历春闱舞弊案、琅琊王氏案、被王家的人揍了一顿然后入了站天家队的御史台之后,她和谢家纵有过往之谊,如今已没有了转寰的余地,她现在唯一可倚,便是天家。
皇帝既要引她往这个方向想,她便从善如流的道:“臣曾说过愿做天子手中剑,如今也是一样,只愿做陛下一人的手中之剑。”
皇帝眸中阴霾散去,满意的点了点头:“韩卿忠君爱国之心,朕是最明白不过的。”
转头朝身后内侍打了个眼色,内侍便捧着一件深绯绣双鹤的四品官袍,来到韩昭跟前。
她连忙站了起来。
“韩卿以侍御史之身巡察扬州,如今朕借尔绯服,除了对扬州上下各级官吏有立断之权外,对同行之人亦可行监察奏裁之事。”
而立断,即是当场决断之权,无需上奏圣裁,再经中书、门下覆议,才下判决。本来监察御史是“大事奏裁,小事立断”,如今皇帝派她一个侍御史到地方巡察并让她借绯,便是给了她作为御史的最高权力。
但在皇帝心中,更重要怕的是最后那一句“对同行之人亦可行监察奏裁之事”。她以御史之身巡察的对象本是扬州官员,但皇帝想要的结果,是由她去参同行的谢遥一本“包庇世家”的罪。
在心中默默为谢遥点了一炷香的韩昭手捧绯红官服,朝座上天子徐徐下拜:“臣定不辱命。”
天子一脸满意之色,待她站起来正要退出殿外,忽然状若不经意的问:“韩卿是今年加冠吧?”
韩昭心里纳闷,嘴上答道:“臣年末便十九了。”
皇帝微微一笑道:“待韩卿功成归来,朕定会为你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冠礼。”
韩昭谢了恩,一边往宫外的路上走着,一边在想皇帝的那句话怎么听起来有些奇怪。
然后她便想起了,这句话她在上一世是听过的,说的人却不是这座上“明君”,而是某个不存在于这个现世的紫衣王侯。
他说:“待子曜十九岁生辰之日,我要办一场最盛大的冠礼,我要整个天下都知道南阳侯门下的韩子曜是当今最耀眼的朝堂新星。”
她不在意的笑笑:“师父在我下山前便已给我取了字,冠礼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况且我从未庆过生的,也不打紧。”
那人轻轻的抚着她脑后只用一条发带束起的秀发,温柔笑道:“如果可以,子曜的生辰我也只想和你两个人一起过。”
他没有说出口但二人心照不宣的是,她韩子曜的十九岁生辰已经不再是她一个人、或者他们二人之间的事,那时的她崭露头角,他必须籍这一场冠礼向天下人宣布,像她这样寒门出身的朝中新贵如今在京中的地位。
而她的冠礼,也的确是空前盛大。她得官拜中书令的南阳侯楚桓亲自戴上当朝天子遣使所赐的玉冠,而朝中重臣除了门第最高的几个望族中人之外也来了将近一半。
作为谢氏家主的谢钧自是不会出现在区区寒门小辈的冠礼上,作为其中一一位座主却也不落礼数,遣人送上了郑文襄公的墨宝作为贺礼。而上一世的谢遥,绝不会出现在庙堂中人的宴席之上,自也没有参加她这朝中官员的冠礼。
冠礼上的觥筹交错其实如今的韩昭也记不清了,过了这许多年她记得的只有在宾主尽欢、宴席散尽后她和楚桓两个人的独处。
知她筵席上没空多吃却喝了许多,他给她做了一碗醒酒汤、一碗长寿面。长寿面她可不敢咬断,面条塞得满嘴都是。那人静静的看着她,深沉的目光里是隐隐的温柔和宠溺。
她不禁叹道:“我以前从不庆生的,但如果是侯爷的话,我倒想每年的生辰和侯爷一起过。”
那人抓了抓她已经梳进冠里的发髻,笑道:“那以后我就和子曜一起庆生。”
如今她韩子曜是回到了冠礼之前,只是此情此景,再难重现。
作者有话要说:
(1)唐朝官场有借紫、借绯的制度,即官员的职位低于三品、五品,可特予假借使用三品、五品官服。比如中央官出使外邦时,但职任满期后,必须缴还,仍恢复旧的官服。御史巡察本来不需借服,因为到了地方上御史的身份摆在那里就是地位。这里皇帝借韩昭绯服是为了让她和同样是京官的谢遥平起平坐。(2)古代男子虚岁二十加冠,本文的岁数用了现代人的算法,所以是十九加冠,这里有些私设了。另外一般人是在冠礼上才会取字,但历史上以弱冠之年入朝为官的人也不少,他们都会提早取字,就像本文的韩昭那样。